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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工不同酬,合理不合理?”
王全忠平素屬於悶葫蘆一類人,從不惹事的,在這次風波中也不是積極參與者。但泥人也有土性兒,而且說不準啥時候發作。顏哲說:
“全忠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勸?”
王全忠笑著說:“不行,已經箭在弦上。”
顏哲嘆口氣,沒有再勸,鑽到蚊帳裡睡了。當然他沒睡著,睜眼盯著蚊帳頂,直到那邊寫完大字報,熄了燈。
第二天這份大字報貼到食堂門口,全農場一下子炸了鍋。賴安勝聽說後趕緊跑來,他的文化水兒剛夠看懂這份大字報,看後臉色青白。大字報的上綱上線比賴安勝昨晚的虛聲恫嚇有力得多了,說這項秘密政策“破壞了社會主義按勞分配的基本原則,人為地挑起老農和知青的矛盾,直接破壞了黨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王全忠經過文0均勻分配,中間的社群相對密集,是嘈雜的鬧市。如果有時間,哪怕你走馬觀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樣的玩意,我就常去逛,這是革陣仗、辦過紅衛兵小報,搞這一套自然是牛刀小試,遠非賴安勝能比。何況對老農的秘密補助本身就是不敢公諸於天日的事,如果半捂半蓋的,場長的權勢還能起一些震懾作用,一旦公開,那些作用就完全失效。
知青們的情緒已經沸騰,顯然是捂不住了。賴安勝這才知道要當場長,自己的手腕還遠遠不行,只能找老胡求救。他沒有多停,立即到牛把式郜祥富那兒要了一匹馬。農場沒有任何交通工具,沒有拖拉機,沒有腳踏車。只有兩匹馬,是老郜的心尖尖,平時決不讓人騎的。這會兒場長來要,不能不給,他心疼地追著賴安勝喊:
“賴場長你小心點,別跑得太快!”
賴安勝沒有理他,甩一下馬鞭,得得地離開農場到公社去了。
他在胡場長(現在是胡主任)那兒面領了機宜,下午回來,立即召集所有老農到庫房,把門關得緊緊地開了半天會,連副場長莊學胥都沒有讓參加。老農開會時知青都沒有下地幹活,而是在場裡漫無目的地閒轉著,實際上都在盯著庫房裡的動靜,農場上空聚著高能電荷,馬上就會有一場電閃雷鳴。緊接著召開全場大會。老農們都沉默著,知青們則緊張地等待著,看賴安勝以及公社領導們對這張大字報會採取什麼嚴厲處罰。我注意地看看王全忠,他臉色蒼白,但努力保持鎮靜,就像一個殉道者。
賴安勝開始講話了,誰也沒有料到他這次是採取哀兵戰略,肯定是胡主任為他支的招。平時他一講話就是“東風吹戰鼓擂”這類政治套話,但今天只是很平實地說:對老農的秘密補助是胡場長在位時定的,確實不合理,但這是沒辦法的辦法。老農們響應黨的號召,離開老婆孩子來這兒辦農場,他們都願意和知青們一塊兒吃苦,一塊兒不拿分紅,但是老婆孩子咋辦?
下面的知青們開始嗡嗡起來,有人小聲說:
“那我們咋辦?知青就不是人?俺們連頂蚊帳都買不起。”
賴安勝裝著沒有聽見下面的議論,繼續說:這項補助只是暫時的,等農場辦好了,每人都會像國家幹部那樣領工資,那時候肯定就沒有秘密補助了。
嗡嗡聲更大了。誰都知道,他畫的是一個空的大餅,永遠吃不到嘴的。賴安勝的話風忽然急轉直下:
“情況我都說清了,對老農的秘密補助是沒辦法的辦法。現在知青們有意見也是合理的。胡主任託我向大家檢查,感謝知青們尤其是王全忠同志的意見。我代表農場宣佈,這項補助從今天起取消!大家還有意見沒?沒有就散會。”
他立即走了,老農們也陸續走了,剩下知青們還在你看我、我看你的發愣。他們積聚了十幾天的勁頭,忽然失去了受力的物件。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一場勝利吧,知青們興高采烈了兩天。但高興勁兒很快就沒了。這不奇怪,只用一個簡單的算術就能說清。老農們的秘密補助取消了,但知青們並沒有得到什麼,最多隻得到一點心理上的平衡。當然,年底分紅時知青們將會多分一點,但也很有限。18個老農每年多拿的60元錢,平均分到86名場員頭上,每人不足12元。能多12元當然是好事,但似乎也值不得為此歡欣鼓舞,何況到目前為止,這還只是畫上的燒餅。
知青們很快忘了這場勝利,但老農們卻絕不會忘記這場失敗,因為他們的損失是實實在在的,每月少了五元,不啻是割去一塊兒心頭肉。此後農場的風向變了,在這項秘密補助剛被捅出來時,老農對知青心虛情怯;現在風向則正好反過來,老農們個個臉色陰沉,眼睛中悶燃著怒火。
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