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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為了這個“不能”,他得付出多麼巨大的耐力與毅力呀!但他確實不能,而這時,他看到秦震的眼光緩和下來了,眼光一下變得有如一片和煦的陽光。
不過,這是沒有結果的結果,談話也只能在此結束了。
秦震照例留他吃飯,他也照例坐在小馬紮上就著一段木頭墩子吃飯。那年月雖然艱苦,可同志之間偶然過訪,總要留下吃一餐飯,儘管同樣是小米飯,土豆湯。秦震特地加了一小盤炸得焦黃噴香的幹辣椒,油汪汪的,使人深感盛情。陳文洪吃得汗淋淋,熱烘烘。吃罷飯,一抹嘴站起就走。秦震送他走出窯洞,他回身,立正、敬禮。他的繃得緊緊的整個身姿說明:我是絕對服從您的,不過,在這個問題上我不能夠。
現在,白潔卻突然出現眼前,他沒問白潔,是誰允許她來的,是不是誰說了話才讓她來的,但,由於她既然談到紀律,也由於對她的信賴,他沒有再問。他高興,在一個開啟水用的黑釉瓦罐裡倒滿涼水擺在案頭,白潔把那一大捧百合花插在裡面。這從荒山野谷裡採擷來的花呀!好像在竊竊私語,低低暗笑,為他們散漫出一股略帶點泥土氣息的芳香,確是令人心醉。
這是多麼漫長的一夜!
這是多麼短促的一夜!
這是多麼痛苦的一夜!
一直到窗紙上泛出青色,兩個人還面對面坐在炭盆邊喃喃蜜語,語言有時候是吝嗇的,但在情人之間卻像抽不盡的絲綿綿不絕。他們什麼都說了,他們決定了終身。延安的清晨是寒冷的,陳文洪從伙房裡掏來幾塊紅火炭埋在炭盆灰裡,到這時已化為灰燼,雖還有一絲暖意,實在抵不住窯洞土牆上透出的潮溼的寒氣了。陳文洪的棉大衣披在白潔身上,他們彼此望著,笑著,眼光是那樣溫暖。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為了要開闢山東敵後抗日遊擊戰,非常需要得力人手,組織上決定抽調一批人到那地方去,陳文洪也是其中一個。他即將離開延安,走向遠方,投身於激烈的戰爭之中去了。就像愛好游泳的人即將踴身躍入激流一樣,陳文洪無限喜悅,忘懷一切,唯一惦念的就是要向白潔告別,但是不知到哪裡去尋找她。在這重要時刻,不是陳文洪去找秦震,倒是秦震派了個通訊員來說:“副科長叫你到他那兒去一趟!”秦震微笑地端詳這精力飽滿的小夥子,他叫他到幾十裡外一個地方去看一看白潔。秦震說得很平靜,陳文洪接受得也很平靜。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三章 情深如海(10)
初秋的延安,美得像一個樸實而俊俏的村姑。空氣中瀰漫著熟透了的穀子的芳香,陽光把飛揚的塵土曬得暖烘烘的,滑溜溜的小風吹到人臉上又那樣涼爽宜人。陳文洪走過一道道川,涉過一彎彎水,爬上山峁,穿過密林,從不知隱蔽在哪兒的村落裡傳來雄雞的啼鳴,一樹樹大紅棗像飄著紅色的雪花。他早起披著露水出發,晌午在一個人家窯洞前,討了一碗涼水,坐在碾盤石上,吞食了身邊帶的一塊鍋盔,快傍晚時就到達了目的地。他遠遠就看見白潔在山埡口上等他了。白潔身穿一身由灰色洗得發白,但清潔、整齊的舊軍衣,同樣一頂洗得發白的舊軍帽戴在頭上。她像一顆朝露盈盈的小白楊樹,那樣豐盈,那樣俊秀。他們的四隻手一下緊緊握在一起。他仔細看她,她的左腮上一點硃砂痣微微動了一下,她倩然一笑,埋下頭去。他的情況她都知道,她說:
“你要到敵後去,我也要走了。”
“你到哪裡去?”
她舉起柔軟的小手捂住他的嘴,連連搖頭,烏黑的頭髮在耳邊撥浪著。
“不要問,將來有一天我會統統告訴你,現在不要問吧!(她用目光央求他,制止他)我是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第二天一整天,他們都在山野間漫步。兩個人就要勞燕分飛,各自東西了。當她說到不知何時再見,她伏在他胸脯上哭了。他緊緊摟住她,感到她的全身有如樹葉一般簌簌顫悸。他心裡一熱,眼窠一酸,但他決然地抑制了自己。她露出含淚的微笑,一任他用手掌抹去她頰上的淚痕,在她臉上那顆硃砂痣上吻了又吻。她說:“走吧!走吧!我們分手得早,聚會得也會早些。”
緋紅色的波斯菊開得那樣茂盛,小河邊的腳印那樣深沉,這一切,使他們把這離情別緒,永遠深深銘記在心間。他只反覆叮囑她:“不論到哪裡都要注意愛護身體。”她說:“我為了你,你為了我,只要我們的心在一起,我們就活得會更好。”第三天一清早,他就動身回延安了,這是多麼深情蜜意的時刻呀!這是多麼難捨難分的時刻呀!先是她送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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