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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嗎?不,不,陳文洪像在和誰爭辯,從洶湧的心潮裡鼓起一股勇氣:
“我一定要親自解救她!”
——白潔在朝他笑……
他信心百倍,一往直前。是的,他每走一步就離白潔愈近一分了,他立刻就和她見面了,他就要握住她的雙手了,這種殷切的渴望凝成一股力量,他感到比勇敢還勇敢,比鎮定還鎮定,他加速腳步。
這時,有幾個戰士迅速地跑到他前面去了,而他又迅速地超過他們,他要親手砸開這個地獄的大門,他要親手接出受盡折磨,歷盡苦難的親骨肉、親兄弟、親姐妹。他大口喘著氣朝監獄大門跑去。就在這時,監獄的大門忽然自行慢慢開啟來。
陳文洪一下愣住了。
他來不及思索,立即被一種景象所感動了。
黑壓壓的人群從敞開的大門口出現,原來監獄長那夥萬惡之徒,在緊急關頭,已經逃得無影無蹤。少數看守們見解放軍來到,一方面討好囚徒,一方面也算對解放軍有個交代,就慢慢開啟監獄大門,於是所有被監禁的人從裡面奔湧而出。
這些人長期在黑地裡禁閉著,一下來到陽光之下,禁不住燦爛陽光的照射,一時之間睜不開眼。
陳文洪想先說一句話,可是他舉起手來,卻沒說出什麼話。他在尋找,但又來不及尋找。
穿著襤褸的、像曬乾了又發潮發黴的爛菜葉一樣的囚衣,他們和她們的頭髮像野草一樣亂蓬蓬的,給小風吹得微微顫抖。
那是幾秒鐘的驟然間意外的僵持。
突然一下,他們雙方都明白過來了。是的,黑夜到了盡頭,黎明已到面前,他們來不及歡笑,而是熱淚傾注而下。
從監獄裡湧出來的人潮裡面,有人舉著破爛的草蓆,草蓆上寫著黑色的大字。他們似乎早已做好了莊嚴而隆重的會面的準備。陳文洪眼前出現的現象是雜亂的,模糊的,一時分辨不清的。他聽見他們和她們那衰弱而又激動的喊聲,他看到無數個激情的面孔,無數雙發亮的眼睛。但他又無法單獨分辨哪一個面孔是什麼樣,哪一雙眼睛是什麼樣。就在這時,一個人突然朝他撲了過來,是一個蓬頭垢面、瘦骨嶙峋的女人,她踉踉蹌蹌,眼看就要跌倒。陳文洪張開兩臂抱住了她,她兩手抓住他的膀臂,搖撼著。她是白潔嗎?難道這就是苦苦尋找的白潔嗎?!不過,這個女人用力地懦動著嘴唇,吐出兩個字:
第五章 追索(6)
“白潔……”
“你不是白潔?白潔現在在哪裡?……”
他沒得到回答。這個衰弱的女人,經不起興奮與刺激,一下昏迷過去了。
人間有多少激動,彷彿都凝聚在這裡了。
人間有多少悲慟,彷彿都凝聚在這裡了。
陳文洪看出這不是白潔,但一下就明白這是自己的同志。他把這個婦女橫抱起來,他覺得她的身子那樣輕,就像抱住一堆曬乾的柴禾一樣,他把她交給戰士們。
這時監獄門前擠得人山人海,有從監獄裡出來的“犯人”;有來尋找親人的家屬。有的驟然相見,立刻擁抱起來,發出哭聲,有的覓人不見,空自張口在那兒呼喊。可這時還不斷有人從監獄大門裡繼續往外湧,舉著破席片做成的旗子,呼喊著歡迎的口號。陽光在人群中閃爍發亮,席片散下的草屑在半空裡飄揚。這一切,激動中的肅穆,悲壯中的莊嚴,格外催人淚下,有些戰士被沒有親人來接的人抱住,彼此都發出滲透人心的嗚咽。
這是石破天驚的一刻。
這是晴空霹靂的一刻。
這是黑暗地獄終於被天堂陽光照亮的一刻。
陳文洪無法抑制自己,他擠入人群中,他在尋找,他在尋找。
五
陳文洪在尋找,尋找,尋找。
他一直走到向外走的人群后面,這裡零零落落還有幾個腿腳不靈便的老人家。不久,人都走光,這個陰森的院落就更加陰森了。陰森加上非人生活中才會有的那股黴臭氣味,令人感到恐怖。
陳文洪帶著幾個戰士奔進牢房。
牢房地上,有破破爛爛的碎席頭、破鞋爛襪,滾得到處都是的黑釉破瓷碗,橫七豎八的竹筷子,地面一片灰塵狼藉,灰塵上還有破竹蓆留下的印跡。監獄的高牆擋住陽光,屋裡像山陰背後一樣昏暗。這些破破爛爛的東西,好像就是它們銷磨了、吞噬了、吸吮了人們的血、肉、生命而丟下的枯骨殘渣。陳文洪站在這空洞無底的罪惡深淵之中,這深淵像張開的一隻血盆大口,好像要把他的骨頭也嚼爛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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