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知更鳥之死(6)(第1/2 頁)
身後的男子見我回頭,指尖輕敲桌面,散漫地歪了歪頭,一張笑意瀰漫的瞳仁邪氣地盯著我,「你知道為什麼那份死亡鑑定書上,寫的是腦死亡嗎?」
心裡的不安如同洪水般氾濫成災,緊了緊牙關,出口的語音不穩起來,「為、為什麼?」
只見江以泯笑著搖了搖頭,微微側目,「因為那女孩的命真的很大??即時我沒有及時輸血搶救,一直到醫院她都沒有斷氣。」
「所以我悄悄給她注射了巴比妥類藥物和肌松劑,讓她失去神經反應和自主呼吸,看起來就和腦死亡並無二致。」
他此句一落我猛地一愣,瞪大雙眼,頭皮瞬間發麻一片,雙唇驚詫地翕動著,費了好大一份力氣才出聲:「??你、你說什麼!?」
而不遠處的人依舊漫不經心地輕鬆笑著,嘴角邊不斷擴散的濃重笑意搭著那雙戲謔的眸色,一眼望去怵目驚心,「沒錯,直到推上手術檯,那個女孩都還活著。」
語落抬眸,「所以你明白了?」
「其實真正殺死她的不是我??」
「而是那個取出她心臟的人!」
落下這句,情緒激動的面色頓時冷凜下來,憤恨的語調中泛著威脅與狠意,「所以,回去告訴閔炳英??」
「不想讓他的兒子一輩子活在殺人的陰影裡,就趕緊把我給弄出去!」
濃重的話語一落,江以泯又輕笑著搖了搖頭,戲謔地輕扯嘴角,「還有,我聽説??他那兒子現在進到集團裡坐上高位了是吧?」說到一半不屑地冷聲一笑,「這有錢人啊??含著金湯匙出生,打小就活得無憂無慮。」
「不過,要是之後我一個不小心又酒後失言、胡言亂語??那事情可就難辦了。」
盯著我勾了勾唇,輕鬆自然地朝椅背一仰,抬起下巴,「到時候,被拉下水的就不只有我一個人了,明白嗎?」
??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探監室的,也忘記崔時在我身邊焦急地詢問了我幾次。
我只知道自己的心臟從未如此瘋狂掙扎地跳動過,那種蝕骨的悲愴與刺疼就好像不是自己的,卻又清晰無比地刻在了肉體,痛不欲生。
而就在踏出監獄大門的那一刻,終究還是忍不過心裡的滂沱大雨,我不堪重負地在石子地上跪坐下來。
膝蓋的皮肉觸於地面立刻擦出絲絲痛意,卻被眼眶中紅濁的澀疼全然覆蓋而過,我死睜著雙眼盯著鞋上的兩朵蝴蝶結,畫面卻被朦朧的淚光糊成一片。
後頭的唐宛見此,連忙從邊上跑了過來,驚詫地扶著我的手臂,揚聲:「穆總!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穆小姐,雖然不知道您聽到了什麼,但請您務必保持冷靜,否則您會撐不??」
聽崔時的聲音響盪於耳畔,我愣了愣,側頭一把大力拽住他的袖子,蓄滿哭音的破碎語句自口而出:「崔時,我想要回家??」
所有血淋淋的真相好似一把把匕首狠刺於心,幾乎奪走自己的最後一絲餘力,早已呼不上氣,「求你,帶我回家,現在??」
「拜託??」
我一刻都不想繼續待在這裡了。
話語最後一個音節沉重一落,剎那之間,頭腦忽地嗡聲一片,隨後滲血的瞳孔逐漸發散,無法聚焦。
我只感覺腦門前的黑暗愈來愈濃稠,而我無力地沒入其中,任其肆意將自己全然吞噬,分毫不留。
日光、藍天、隔日、希冀??一切的一切,全都隨著胸腔逐漸停擺的聲響飄渺而去,獨留心底一層層絕望的轟鳴,以及眼角不斷落下的悲念。
??
誰殺了知更鳥?
是我,麻雀說,我殺了知更鳥,用我的弓和箭。
誰看到他死?
是我,蒼蠅說,我看到他死,用我的小眼睛。
誰取走他的血?
是我,魚說,我取走他的血,用我的小碟子。
誰來做壽衣?
是我,甲蟲說,我將為他做壽衣,用我的針和線。
誰來挖墳墓?
是我,貓頭鷹說,我將為他挖墳墓,用我的鑿子和鏟子。
??
載浮載沉的意識中,腦海裡反覆響起這首童謠。
眼前仍然是那樣漆黑無光的深淵,而我依舊伸手想試圖抓住什麼,卻還是什麼也抓不住。
而這次不同的是,遠方,再也沒了那聲薄弱的女音。
眼皮沉重得很,身體也像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