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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當即決定歸回“新中國”,好將嬰兒放在上海的母親家中。他們哆哆嗦嗦進了上海,路上嬰兒已染了肺炎,高燒不退。肺炎好了,又生結核,就此種下病根。一個月之後,母親就隨劇社乘“臺甬號”貨輪去了臺灣。等下一年春天,劇社回到上海,海鷗已不大認母親了。
海鷗的外婆原籍在崑山,家境中下,從小死了娘,二十二歲方才嫁給蘇州一家富戶做續絃,生下海鷗的母親。海鷗母親七歲那年,男人生急症去世,遺下孤兒寡母。她沒有生下兒子,分家產時吃了大虧,領了自己那被刻薄了的一份,帶著女兒來到上海,租下一套公寓中的兩間房間,買些股票和債券,安居下來。到了上海,她們母女幾乎搖身一變,變成摩登的女人和小孩。外婆燙了發,足登高跟鞋,跟著時下的流行,無袖旗袍外面罩一領齊腰的短斗篷。小姑娘是洋裝打扮,頭髮用火鉗捲了,束起來,頂上系一個蝴蝶結,穿連衣裙,裙襬蓬到膝上,拎著花布書包,到隔壁弄堂的小學校讀書。這一大一小,憋著一股子心勁,要擠進這“東方巴黎”大都會的潮流裡去。時髦到底是需要陶冶的,到女兒上中學時,已經氣定神閒,平日只穿女中裡的陰丹士林藍的校服,套一件藏青開司米對襟毛衣,要說是老氣的,可怎麼抵擋得住撲面的青春和美麗!她真是長成了一朵花,一朵盛麗的花,素樸的裝束則使之清秀。膚色是白亮白亮的,眸子黑亮,臉頰的線條特別姣好。她的母親也略沉著了些,當然不如女兒更能領會這城市的精神,就還是張揚的,看上去倒要比女兒穿戴鮮亮。身上總是有花和珠子,還有晶片,指甲上塗了蔻丹,夾著長長的香菸,和女朋友搓麻將。
女兒長到十七歲時,和一夥同學去考劇團,在抗日話劇《盧溝橋》裡跑龍套。下一年正式編入救亡演劇隊,去了武漢。三年後,又編入新中國劇社,來到廣西桂林。此時,孤島上海雖是一片歌舞昇平,但她卻並不相信能夠長久。女兒這一走,好比是入了江湖,日後肯定聚少離多,所以,她也死了心,竟不太牽掛。然而,萬萬沒有料到,八年後,女兒忽然來到跟前,雖說是驚鴻一瞥,又倏忽離去,可卻留下一個外孫,這就讓她喜出望外了。
海鷗又弱又病,外婆將他當個瓷娃娃般養起來了。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圍在暖和的羊毛毯裡,羊毛毯團在藤圈椅裡,藤圈椅就是現在這一把,放在落地窗前的太陽地裡。女兒從臺灣回來後,劇社解散,便安居下來。一年之後,新四軍第三野戰軍文工團到上海招人,母親前去應試,被錄取了。這一回又給她撞對了,她參加了新四軍,全國解放後,和軍區政治部的副主任結了婚。當這對新人回家看望母親,看著一身戎裝的女兒就好像換了一個人,又看看女婿肩章領章上的星和花,母親雖然不懂得究竟代表著什麼,但有一點她是明白了,那就是,她們這一家真正地進入了新社會。
9 又一種戶內(1)
你知道什麼是冬蟲夏草嗎?
小老大問大家,大家多半不知道。小老大自問自答道:有一種蟲子,在地底下越冬,吃的是一種菌類的籽。這一種菌類的籽也是活物,它們在蟲子的肚腹裡發芽、生長,把蟲子掏空。到了春天,便從蟲子的頂上長出一株草來,這就是冬蟲夏草。小老大沉吟著,停了一會兒,又說了一句:我就是這種蟲子,我肚腹裡的菌籽,名字叫結核菌。南昌問:那麼,你頂上會長出什麼草來?小老大笑了,眼睛一亮:思想,我的草就是我的思想。就在這一霎,他們兩人忽就溝通,互相有了瞭解。這一個月裡,南昌幾乎隔天就到小老大這裡來。他倒不是喜歡這裡,相反,他覺得小老大的客廳裡散發出一股腐朽的氣息,令他很不舒服。他往這裡來,只是因為除此他沒什麼地方可去,他怕一個人待著。
小老大和南昌過去接觸的人不同,南昌的生活圈子,比如說陳卓然吧,他展示的是這個社會的正面,所以是明朗、積極、向上的氣質。而小老大卻是在社會的偏隅的角落,那裡的光線是幽暗的。但是,他們兩人卻有一個共同的地方,那就是思想。他們都是有思想的人,雖然思想和思想不同。陳卓然的思想是從革命——書本和實踐中,開出花來;小老大的,就像他自己說的,是從吞噬體內營養的菌種——結核菌,長出的草。其實,小老大的思想,暗合著目前南昌的心境,只是他並不自知。他只是覺著,在小老大這裡,既和外面世界隔著,又有一些熱鬧,不會心生寂然。這一段的戶內生活,讓他變得有些怕人。騎車在街上,看見有遊行的隊伍,或者###的人群,他遠遠就繞開走了。這種場面,在這裡或是那裡,觸及了他的創痛。他從政治舞臺中心退到邊緣,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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