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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學生編了一篇作文,是初級的“創作”。倘不是預先規定了必須寫真人真事,那麼他們的“編”,不僅不應被否定,還應受到鼓勵。我們中國的小學、初中和高中的語文教學,在這一點上是很有應該反省之處的。
人的手,如果編的已不是一般裝物的筐子,而是一頂樣式美觀的草帽,並且將用以編的材料破細成篾,塗了種種不同的顏色,精心搭配;甚而,編的直接就是一件供觀賞的工藝品,那麼其編,顯然的,就也已經等於是在“創作”了。那就是較高階的,伴隨著想象力的手藝了。比“編”更高階的手藝,是織,是繡。高階的織和繡,對針法的要求是很講究的,在某過程中,針法往往是變化豐富的。更有前人不曾用過的針法,在自己織和繡的過程中實踐出來。
故我認為,“編造”二字相對於文學,應作如下的理解——由“編”的衝動而始,隨之進入類似手織,類似手繡的狀態;由一般意義上“造”的初衷,上升為“創”的較高階的自定的標準。
“編”的過程是幾乎沒有細節可言的。對樣式和審美的效果也不甚重視。但織和繡那肯定是特別重視細節的,多一針或少一線自己都是特別在意的。“造”的過程倘並未與“創”的思維聯絡起來,就往往缺乏新意,停留在司空見慣的一般水平。
所以,歸根到底我要說的是——學著中文而不習寫,在我看來是不可思議的。習寫而僅僅停留在“編造”的水平,沒有進一步將自己的想象力展開的願望,也不要求自己向織與繡即向“創作”的層面提高,在我看來是不夠的。是對一種完全可以達到的能力的遺憾放棄。
或許有同學會說——我們又不打算成為作家,幹嗎非要有你說的那一種什麼織和繡的能力?
此言差矣。
我也宣告過,並沒有將你們中誰培養成作家的奢望。作家根本不是先成了作家的人培養出來的。每一個作家都是自己成為的,別人只不過能對其稍有影響而已。
但我強調過,中文系對於中文學子,有培養特殊的觀察能力、認識能力、感受能力、分析能力和理解能力的義務。特殊在什麼方面?特殊就特殊在,任何的社會現象,時代潮流,不管多麼異態紛呈——在深受過中文教學薰陶的人那兒,無不首先是發生於人,作用於人,演變於人,結束於人的現象。而絕不僅僅是政治家眼中的政治現象,軍事家眼中的軍事現象,經濟學家眼中的經濟現象,科學家眼中的科學現象,商人眼中的商業現象……
在深受過中文教學薰陶的人那兒,有時連一座建築物都彷彿是有靈魂,有氣質,有人性意味的。
這是一種思維的方式;一種別樣的思考的立場。
它在你們訓練自己“織”與“繡”的能力的同時,將會由你們自己感知到,體會到。而靠了這一種能力,你們眼中的社會、時代,是有細節的。從而你們對於自己的人生的掌控和打理,也將是有細節的。
有細節可言的人生是較有意味的人生。
這是中文帶給學了它的人的一方面益處……
關於想象之一
想象是一種人人皆有的能力。
是地球上 唯人才有的一種能力。
是與人的大腦共存亡的一種能力。
除了植物人,連兒童、痴傻病人和精神病人,也都有各自水平、各自狀態的想象力。兒童不僅靠各種綜合營養,也靠自身想象力一天比一天更加活躍而催發他們的成長;正如老人的想象力退化,往往靠回憶來陪伴時光。對於老人,我認為,回憶是對想象力退化的一種補救。一種唯人的大腦自身才具有的本能。我同時認為,做夢乃是人的大腦對自身想象能力的自動的檢驗。我的意思是,一個缺乏想象力的人,他的夢境的豐富性大約也是很有限的。
我們只要這麼一想,在我們年輕的時候,也就是在我們的想象力沒有被後來的人生諸事所無奈地磨損掉之前,在它像裝著滿滿一袋種子的口袋的時候,充分地運用它,是人作為人的一件多麼幸運又多麼愉快的事啊!
但是,如果我們認真觀察一下生活就不難得出結論——其實許多許多人的想象力幾乎是白白具有了的,是被必然地白白浪費了的。為什麼既說被白白地浪費了又說是必然的呢?因為人在青年以後,其想象力往往界臨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況。一種情況是,他或她所從事的職業對其想象力有一定的甚至較高的“使用”要求,所以即使是在工作著同時便也是在想象著,因而想象力越加發達。好比體力勞動者肌肉更加發達;另一種情況是,他或她所從事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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