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部分(第3/4 頁)
被刻意迴避,遺落在風沙和塵埃之中。那靈動的眉目,那溫柔的笑語,大概只能在她們的孩子心中,還能留存一抹淡淡的悲哀的舊影吧。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落。遠避政事只求在溫柔鄉中忘懷一切的李旦,一夜之間妻妾雙亡,世事之離奇與荒謬,如上演鬼片:悽迷的晨霧中,飄來一盞幽冷如鬼火般的宮燈,便永遠帶走了他心愛的女子。
賺人眼淚的鬼片不會這樣結束。即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寧採臣,也可以在大俠燕赤霞的幫助下,鼓足勇氣努闖鬼蜮,大戰黑風老妖,救出自己的心上人。
可是李旦不能,不敢。因為他要面對的是他的君王,他的母親。
論公,她是一國之君;論私,她是李家的族長。論能力,她殺死他容易得如同殺死一隻螞蟻;論義理,兒子不能為媳婦違逆母親。
被譽為最偉大最無私的母愛,一旦沾染上權力的毒液,竟然會扭曲到這個地步,真實的歷史,遠比影視劇更殘酷。
旦只能忍。
忍字頭上一把刀,忍無可忍也要忍!
李旦嚴令東宮諸人不得談論劉竇二妃之事,也沒有舉行任何超度儀式或紀念,每天舉止如常,神色仍然平靜,彷彿這兩個活色生香的女子從來就不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
每日的生活如上演活劇,要怎樣的毅力才能壓制住心底的哀傷,要怎樣的努力才能控制住雙手不再顫抖?
面對著母親凌厲得似要看透人心的目光,旦垂眉斂目,馴服如故。不管武皇是否真的相信旦遭此大變竟會沒有一絲怨言,起碼她沒有找到動手的理由。
然而竇妃的母親龐氏卻沒能沉得住氣。這位驚慌的婦人擔心禍延家族,於夜裡焚香祈禱全家平安,被惡奴告發,說她在為女兒詛咒皇帝,罪當處斬。
考慮到竇氏家族與李唐皇族世代聯姻,貴盛無比,有理由相信這樣嚴厲的判決是武皇有意為之,本來就想找機會剷除這個重點防範物件,有司不過希旨而為。事實上主審此案的監察御史薛季昶便立刻被武皇提升為門下省給事中。
聖意已經如此明顯,眼看竇家立刻面臨家破人亡的大難,竇家人拼死一搏,求見侍御史徐有功訟冤。在那酷吏橫行的年代,他是唯一一個敢冒險和酷吏鬥爭,甚至當廷直諫駁回武皇聖旨的廉吏。
徐有功,外號“徐無杖”,因他在州縣做了三年的法官審案竟然沒有一次動用刑罰。他不僅是唐代最著名的法官,也是整個中國法制史上罕見的屢屢駁回皇帝詔旨、敢以生命去捍衛正義的清官。在審理越王謀反一案,有人替李衝收私債又通書信,徐有功認為他並非魁首,而是支黨,因此不應處死,惹得一心想殺人立威的武皇怒氣衝衝。這個大膽的傢伙,竟然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給武皇上了一堂法制課,援引各條條款款說明什麼是魁首,什麼是支黨,兩人在朝堂上唇槍舌戰,激烈交鋒,嚇得一眾文武臉色發青。最後的結果是武皇收回成命,該人得以免死,徐有功的大名也不脛而走。
在明確瞭解到皇帝的心意之後,徐有功已經是竇家人最後的希望。然而判決書已經下達,龐氏也被押赴刑場,千鈞一髮之際,徐有功快馬傳牒有司暫緩行刑,他出手了。
——為了維護一個和他毫不相干的無辜人士,這位從六品下的芝麻官侍御史,再一次大無畏地挑戰皇權。
注:
'3'《舊唐書*高宗本紀》
(本節未完待續)
為龐氏鳴冤的奏章很快送呈武皇御前。徐有功,她記得這個名字。事實上,她根本沒可能忘記:裴炎之後,他是唯一一個敢在朝堂上和她硬碰硬爭到底最後迫她收回成命的人,然而裴炎是首席宰相、顧命老臣,而徐有功只是一個從六品下的侍御史而已。那是個淡定如鶴的男子,眉宇間卻自有一種志不可奪的堅毅神采,任何場合都不見他失禮,但任何壓力都不能讓他低頭,即使面對萬乘之尊的雷霆之怒,也仍然神色不變侃侃而談,言辭謙恭卻字字入心,既讓她敬佩,卻又感覺憤怒,一種可以征服天下卻無法征服眼前這個人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面對徐有功的屢屢違旨,武皇有些不耐煩了,一而再,再而三,當皇帝的權威是紙糊的麼?大筆一揮,以徐有功與龐氏同黨通謀,判處絞刑。她要徐有功為他的膽大妄為和多管閒事付出代價,她要看著這樣一個倔強傲岸的男子怎樣在死亡的重壓下露出醜陋的本相,那鋼鐵般的外殼怎樣被撕碎扭曲,所有的驕傲和堅持象陽光下的薄冰一樣迅速融化。多年以來,她早已看慣這樣的演出。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