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著男旦之前一直留著的長指甲,小生揮手拔出桃木劍,卻將長指甲刺進自己的胸膛,狠命一剜,再伸出手的時候,手上卻是一顆鮮血淋漓的心臟。男旦驚得倒退兩步,小生卻直直地伸著手將心遞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現在的身子是你的,心是我自己的。你不是要我的命麼?拿去吧,拿去……我只求你一件事——兩個孩子……我們的命換他們的命,夠不夠……”話沒說完,小生的膝蓋猛的一軟,倒在地上,睜著眼,不動了,一大顆眼淚從小生的眼角流下來,流到他鮮血淋漓的手上,淚水滴在血水裡,把紫黑色的血也略微沖淡了些。
男旦傻了,他一直不肯閉眼,不肯投胎,他一直在冷冰冰地陰陽兩界徘徊,他一直咽不下這口怨氣,他一直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要回來找他們,把他們欠自己的都要回來,可如今真的如願了,他卻真的後悔了,就像師兄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放下生死一樣。
“師兄,師兄……”男旦伸出手,撫摩著小生已經冰冷的身體,喃喃地念道,“你以為我回來找你,只是為了取你的性命麼?我為了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呢?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可是現在,你還是把我扔下了,你就這麼嫌棄我麼……”男旦顫抖著捧起那顆已經不再跳動的心臟,蜷縮著身子,失聲痛哭——他死了,還挖了自己的心給自己,自己走這一趟圖什麼?就圖這兩具冰冷的屍首和這顆早已經不跳的心麼?何況現在自己和他換了魂魄,自己以後只能披著他的皮囊,做一具行屍走肉了。或者……男旦顫抖著拿起沾血的桃木劍,對著自己的胸口比劃了一下,悽然一笑——想做什麼?這一劍下去,自己再和他們在陰間相逢?繼續陽間糾纏不清的恩恩怨怨?有什麼意思?
突然,旁邊的廂房裡傳來一陣小兒的哭聲,讓男旦猛的清醒過來——這是師兄和飛雪的那雙兒女吧?男旦猛地回過頭,看著床上早已經被他攝了魂魄氣絕身亡的飛雪,還有腳下已經冰冷的師兄,師兄臨死也沒有閉上自己的雙眼,眼角的淚水已經凝固,那雙充血的眼睛盯著自己,像是在祈求些什麼,縱然不是自己的骨肉,他還是放不下。
男旦眯起眼,眼前浮現出他們小時候的時光,師兄是父母早亡只能進戲班子餬口,而自己是為什麼進的戲班子呢?男旦已經想不起來了,似乎是被拐子先拐後賣的?男旦搖了搖頭,想不起來了,的確是想不起來了,但他知道,如果沒有了父母,在這樣一個各人連自己都保全不了的世道里,這一對小兒女恐怕會和當年的他們一樣,在這冰冷的世界上蘸著血淚走一個生不如死的輪迴。
男旦長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師兄的冰涼的手,無奈地笑了笑,輕聲說了一句:“罷了,我欠你的,上輩子欠,這輩子還,我認了。”說完,伸出手,輕輕合上了小生的眼簾。
男旦起身,擦乾血跡,將兩具屍體擺正位置,又開啟了小孩子睡覺的房門,抱起熟睡中的一雙小兒女,沒有發出一點人應該發出的聲響來。男旦拿了小生和飛雪房中的錢匣子,裡面是厚厚一摞銀票——都是這些年攢下的血汗錢。男旦提著錢匣子,抱著一雙貓兒一樣睡地縮成一團的小兒女,出了後門,叫了輛車,連夜出了城,又一點不敢耽擱的上了遠行的船,有多遠,走多遠。走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把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起碼,在別人眼裡,一筆勾銷。
看到這裡,你一定早已猜到了,他們這一走,就走到了烏桐鎮。
現在知道,為什麼吳老爺的左手沒有拇指了麼?
現在知道,為什麼吳老爺樂善好施了麼?
現在知道,為什麼赫赫有名的吳半城十幾年一直沒有續絃了麼?
披著小生皮囊的男旦,被烏桐鎮所有人都畢恭畢敬叫著吳老爺的男旦,被小生的一雙兒女一直當做慈父的男旦,就這麼在烏桐鎮平安無事的過了十六年。漸漸地,他開始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好,很平靜,很快樂。沒有仇恨,沒有慾望,與人為善,廣結善緣,遠遠好過那些微賤地像狗一樣被人隨意踐踏的時光,那些躲在大幕後聽著師兄和別人你儂我儂的時光,那些想愛不能愛想恨恨不成的時光。
漸漸的,男旦似乎已經不再在乎自己究竟是誰了。當然,他沒忘,他也沒法忘,因為每當兒女承歡膝下,自己深深沉浸在天倫之樂中不能自拔的的時候,他總會覺得案頭那盞昏黃的煤油燈就像師兄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彷彿在問他這樣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很快樂,快樂到他就像師兄當年一樣,願意拿一切去交換?這樣一雙眼睛常常看得他心寒,看得他害怕,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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