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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黃的臉。她走到大門跟前說,我家也沒吃的,連湯也喝不上了。我姐央求說,大奶奶,給上一口嘛。我家裡沒吃的,出來三天了,一口湯都沒喝上,我弟弟快餓倒了,走不動路了。把湯給上些。老婆婆不說話了,轉身進了房子。我想,人家不給嘛,走嘛,但這時老婆婆又出來了,拿著舀飯的鐵勺走到我們跟前說,實在是沒吃的,把這口湯喝上吧。我姐忙把她的提籠兒裡的一隻黑碗伸出去,接住老婆婆鐵勺裡的湯,嘴裡說,謝謝大奶奶。老婆婆還站著,我姐就把碗給我了:
拴拴,快喝,趁熱喝。
這是糜麵湯,還有一塊煮爛了的指頭蛋蛋大的洋芋[12]塊塊。我一口喝完了湯,第二口又喝掉了洋芋塊塊。
又連續要了三家,連口湯都沒給。我失望得很,不想要了,但姐姐拉著我往前走,接著要了兩家,又都給了些糜麵湯。姐姐都叫我喝了。又有一家人給了兩個生洋芋,放在姐提的籠兒裡。這時我們已經穿過這個村子了,到村口了。
二姐怎麼要飯的,我不知道。我和大姐跟二姐分手的時候說好的,要罷了飯在村口見面。我和大姐在村口等呀等呀,天黑黑的了,沒等著二姐。我們又進了村子找二姐,沒找見。問了幾家人,有人說看見了,從那個方向走了,我們順著人說的方向找了幾遍,還是沒找見。後來找到這個村的馬號旁邊了,大姐說,二姐可能蹴在[13]馬號裡了,進馬號問問吧。馬號的院子裡有個小房,燈亮著,有個老漢。大姐問他有個要飯的丫頭來馬號沒有?老漢說沒有,沒看見個要飯的丫頭。說著話老漢知道了我們是姐弟三個人出來要飯的,老漢說我姐:你兄弟這麼小,天這麼冷,你領出來要饃饃,餓成這個樣子了,你的膽子這麼大呀!把兄弟餓死怎麼辦!他數落了幾句我姐,又說,別找了,你妹子可能在誰家蹴下了,你把兄弟領進來,就在這達蹴下。我和姐正發愁這天夜裡沒處睡覺,就在馬號裡蹴下了。炕熱得很。
飼養員老漢善良得很,他說,可不敢在村裡亂跑。隊長開會時說了,上邊有指示,外流人口不叫收留,看見了要報告,送到收容站去。
第二天早上,老漢忙著喂牲口,我姐把洋芋塞進炕洞裡燒熟了,叫我吃,她吃了一把谷衣炒麵,喝了口涼水。從家裡帶出來的谷衣就吃完了。
吃完洋芋離開了馬號,這時還不到飯時候[14],大姐說找二姐去。我們在村子裡找了一圈還是沒找見,大姐失望了,說二姐可能離開這個村子了,咱往前走吧。
這天中午要飯的村子我沒記下,但是卻在村子裡遇見了二姐。
大姐為二姐擔了一夜心,怕她出啥事了,或者叫壞人欺辱了,或者凍死了。如今在路上碰見,她一腔子的怨氣都發洩出來了。我大姐的名字叫芬兒,二姐叫芳兒,大姐厲聲喝道:
姐姐(4)
芳兒,你昨晚哪去啦!
我二姐沒說話,大姐就罵開了:
你個混賬,給你說下的要罷飯在路口上等著,誰先到誰等著,你做啥不等!你說,你做啥不等!你把人能急死嘛!你知道不知道我們找了半夜!
二姐當時解釋一下就好了,可她沒解釋,就那麼站著,看著大姐,看著我。大姐接著罵:
你啞了嗎?你說呀!你為啥不說話!分手的時候說下的誰先到誰等著,你為啥不等!你混賬東西!你家去,你自己要饃去!你不要跟我們在一搭,你叫人把心操死哩!
大概是大姐太兇了,二姐受不了啦,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了,噔噔噔地往村外走去!
我看二姐走了,心裡害怕,說大姐:
姐,你再不要罵了,二姐著氣了。
大姐說:
著氣了?她還著氣?我的氣還沒出來哩,她就著氣了!走去,叫她走去!我看她上天去!
當然,二姐是上不了天,但二姐轉身噔噔噔走了之後,我們再也沒看見她。以後的兩天裡大姐也很後悔,她猜測,二姐那天夜裡可能沒找到住處,可能在哪個麥草堆裡睡了一夜,也心裡窩囊著呢。她一頓罵,不許二姐還嘴,二姐可能真正生氣了,賭氣走掉了。於是大姐領著我一邊要飯,一邊找二姐。大姐估計,二姐可能還會走夏秋之際她們要飯走過的那些村莊,便領著我也到那些村莊去要飯,找二姐,但始終也沒見著二姐打聽著二姐的下落。
在沙家灣要了幾天飯,大姐就領我到了青天堡。青天堡是回民集中的地方,頭天到那兒,飯能要上,但晚上睡覺沒地方去,找了多少人家,都不叫我們住。怎麼央求也沒人要,都說政策緊得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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