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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種極異樣的感覺,孃親當年向他教導的那種日子,多少年來早被他遺忘至不可知處了,如今提起,驟地變得如此近切,彷彿閉上眼再睜開,就能看到田裡一簇一簇的秧苗,在初夏的陽光下自在地拂動著,看到幾個孩子在田裡呼叫滾打,微笑著的女人提了飯拂了一路柳葉過來——便如同父親死去之前一樣。
這想法一生,那被手撫著的肩頭,頓時格外地溫暖。似乎有一團火在那裡,從小小苗頭,燃成了熊熊烈焰。
他忍不住將自己的右手探過去,壓在那五指之上,左臂悄悄地攬緊了李歆慈的腰肢。
李歆慈軟軟地倒在他懷中,兩個依偎了好一會兒,獵天鷹再沒有絲毫動彈,就如此時深陷在一個甘美的夢境中,而任何一點兒舉動,都會使夢破碎。
然而那句話在他胸臆間不停地起起伏伏——跟我去吧,過那種日子。就在他幾乎忍不住要脫口而出時,李歆慈卻忽然如夢囈般道:“人赤條條生在這世上,原本都是一樣的。然而世上有好多女子,比如鶯鶯,比如你媽,她們卑賤地生,悲慘地死,想起她們,我有時會慶幸我是李家的女兒。”
獵天鷹“嘿”了一聲,收回自己的手,坐直道:“差點就死在親弟弟手中,倒真是不那麼悲慘的死法。”
李歆慈怔了一怔,似乎還沒弄清楚獵天鷹態度的驟變:“他其實是有理由怨恨我的。”
“你這些日子拼了命地練功療傷,就是怕他出事吧?”
“嗯。”李歆慈頓了頓又道,“不知道現在家裡怎麼樣了……”
“你知道嗎?那日我將你拖出這墓道時,曾有個想法……”獵天鷹將自己當時設想的三家大亂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說了,“你死了,興許會亂,然而你活著,卻只有更亂……你想過沒?”
李歆慈聽完後良久不語,忽然道:“你母親的死,與我們有關?”
獵天鷹知道她的意思:“不,我個人與三家並沒有什麼恩怨。”他想了想又補充著說,“其實我出手的貨,在沈叔那邊的抽成裡面,自然有供奉給你們的那一份兒,不發幾句牢騷是不可能的,只是這塊地面的道上規矩就是這樣了,也不止我一個,因此算不得什麼恩怨。”
李歆慈道:“那你為什麼這麼盼著三家出事呢?”
胭脂結(20)
獵天鷹語氣格外溫柔,只因他知道他說的話十分殘酷:“不是我,是所有的人……否則我怎麼能在你的圍追堵截下活到現在?單論武功,我甚至未必贏得了你身邊的一個婢女。”
又是良久的沉默。
獵天鷹自顧自地說下去:“起先我只是純然悲憤,因此向你們挑釁發洩,起先成功的那幾次確實僥倖,但後來就不是了。後來有許多以前素不相識、甚至有怨恚的人,冒著偌大風險暗中助我。那時沈叔偷偷向我報訊,說被你要挾,讓我速定對策時,我雖感激,卻並沒有懷疑他——雖說如今知道是有你弟弟在後面指使著。”
“這江湖,總是會有些霸主冒出來,弱肉強食,這是天意!”李歆慈低聲打斷他。
縱然眼前漆黑一團,獵天鷹依然側過臉去,想逼視她的雙眼:“好個弱肉強食……你們不會永遠壓在眾人之上的,總有一天會跌下來,不用太久,你和我,也許都能看到。”
李歆慈發出細微不可聞的笑聲:“我明白,所以我不會去挑起陳劉二家之爭。三家聯盟,是我一手促成,不論付出什麼代價,我也要維繫住,哪怕是我自己的性命,更不要說……”
“一個河上娼婦的命,是嗎?”獵天鷹心中充滿了憤懣之情,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用力搖晃著,“你維繫著這一切,有什麼意義?你一個女人,哪一家的產業最終都不是你的!你填進去多少人的性命情愛,你對自己的親人也無一點兒憐惜,最終只是維繫幾個遲早會垮掉的家族。”
李歆慈甩開他的手:“這江湖需要我們。你不會明白!沒有霸主,就沒有規矩;沒有規矩,這世道只會亂下去;亂下去,弱的會更弱,強的更強,直到再出個霸主……這是萬世不易的道理!”
“狗屁!”獵天鷹從牙縫裡迸出一句咒罵。
洞中頓時沉寂下來。
良久之後,李歆慈足尖輕踢,一粒小石子滾動著,“咚”的一聲,在突稜上彈起,落入水中。寒流湍急,轟轟不絕,石子入水之時悄然無聲。
從那以後二人之間便很少交談,各自療傷覓食。彼此功力都漸漸恢復,因此若想避開,也決不會撞碰到一處。然而有天他抓了一尾魚上岸,卻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