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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鳳錦走過梯田時,每個雙腳踏在泥水裡、兩手沾染泥香的村人,皆一致停頓手邊農事,當真動也不動,徹底石化似的,唯一能動的是兩顆眼珠,溜溜地、不安地轉動,戒備中帶有掩藏不掉的驚懼,宛若他渾身沾滿毒病,得緊盯著,絕不能容允他近身三尺。
鳳錦似是習慣得很,步伐徐緩未變,目不斜視。
她看不到他臉上神情,只覺他獨行的背影甚是孤傷,蒼茫天地徒留他一身,薄淡而朦朧,有點陰慘然的味兒,讓她很難挪開雙眸。
好幾個頑皮村童跟在一群大白鵝後頭迎面跑來,故意把鵝追得張大翅膀嘎嘎叫,他腳步不禁一頓,因鵝群幾把土道佔滿。接著,就見孩子們猛地頓住奔跑的小步伐,乍見到他,歡鬧聲陡滅,幾個年長的孩子白著臉,定定瞅他,有兩個年紀小些的竟被嚇得嚎啕大哭。
她揉揉額際,嘆在心底。
他彷彿沒聽到那些哭聲,更無視於旁人畏懼的目光,避開鵝群后,再次從容舉步,將那些人、那些騷動全都隔絕於身後。很平靜般地隔絕。
壓在她胸中的沉窒慢慢變重。
他如果不那麼平靜,她說不定能好受些,偏偏他把這一切看作尋常,像似歷經了無數風雨摧折後,學會順從,懂得低頭,也認了命,只求這一口氣除不去、斬不斷、頑強尚在時,能安度餘生……
她再次追上,不著痕跡地跟隨著。
落日餘暉將他的影兒打得斜長,清清天色染作橘霞,圓月的輪廓更鮮明,只是白白如紙片般的一輪,尚未發亮。
其實腳程若再加快些,半個時辰內能回到竹塢,但那抹修長白影仍不慌不躁。
他不急,她倒蠢蠢欲動,一時間極想朝他走近,與他說些話,歸途上作伴。
哞~~哞呣~~
她正想佯裝不意間與他相遇時,左側一處小林卻陡地竄出兩頭大水牛!
牛隻哞哞叫不說,還撒開健壯四蹄、頂著銳角衝撞過來!
“小心啊!”
她驚喊,見鳳錦仍傻怔怔立在原地,想也未想已猱身而上。
她抓住他肩頭,將他往後一帶,同時踢出一腿,足尖力道充沛,正中牛頸,午只吃痛嗄叫,龐大身體往旁顛了顛,倒下。
她不等第二頭牛撞來,先行搶上,以庖丁解牛中提過的手法,拇指當點穴之用,以其餘四指為刀,橫削牛背,雖不見血,但水牛登時軟癱了四腿,像被抽走脊樑骨一般。
牛隻砰地倒地,她立即回眸尋人。
“你沒事吧?你──啊!”
男人被她過強勁力往後扯帶,也倒地了,卻是跌在一灘泥濘裡。
他白衫盡毀不說,發上、臉上也全髒了,沾了不少泥。
然後,他睜著清朗朗的鳳目迷惘瞅她,看看她,再看看倒地的水牛,接著再看看她,再看看發出呻吟的水牛,最後又移回她臉上,他似回過神,薄唇微微露笑。
天啊!“我……我很抱歉……”她不是故意扯那麼用力,更不是有意把他推到爛泥灘裡。“我瞧見你,想跟你一塊兒同行,牛突然跑出來,我張聲提點,你、你動也不動,所以……那個……”他好狼狽,一條條、一塊塊的紅痕如此明顯,慘不忍睹,卻仍衝著她笑。
“是我沒留神,但牛隻對農家而言極其重要,傷了總是不好……”
“我、我一時情急,總不能讓它們傷了你。”她見過有人被牛角刺破肚腹,那樣的傷治也難治,真真死路一條。
“我的命沒那麼值錢。”
他語氣淡然,低幽幽的,緣說笑又似乎不是。
上官淨怔忡看著他,掀唇欲言,一時間竟尋思不出適當的話,只覺喉間堵著。
鳳錦本想揮揮手請她別在意,衣袖一抬,帶起幾坨爛泥,不禁露出苦笑。
“我幫你!”她探出手。
“別過來,會把你也弄髒的。”他柔聲道。
“弄髒就弄髒!”
“上官姑娘──”
“別說了。”她不知一股執拗究竟打哪兒生出,他不讓人靠近,甚至有意無意輕賤自己,那讓她……讓她沒來由地火大。
她強搶民女般一把攫住他袖中手,不容他閃脫,眼神對上那雙鳳目。
男人疑惑挑眉,目光深邃如淵,似也感受到她心緒浮動。
下一瞬,她的手被緊緊反握。
隔著薄袖,他五指牢握她的,那突如其來的手力讓她微乎其微一震,一個模糊且荒謬的念想刷過腦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