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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訊息流,茶餘飯後嗑牙的資料。它們教我對人性的認識。
從我認識人開始,兩性之間最初就存在這樣的差異,也養成我對人先入為主的偏見。我從不將別人的客套話當真,我也知道那些表面的稱讚背後會是怎樣的閒言闡語。小道訊息是刺激的。但如果不巧是被談論的物件,閒言閒語就不那麼有趣。
我們這個家,在機率上往往就有那麼多的不巧。
“噯,看到沒?下面那個阿旺今天下午帶了個女人回來。”連續劇才剛演完,門口外就傳來隔壁大肥枝那永遠不疾不徐,顯得很從容的聲音。大肥枝十四歲就結婚生了小孩,四十歲不到就長得一副白胖膨脹的麵包樣,講話時嘴角會習慣性的往上撇,形成一抹嘲諷,或者說優越。他們是住在上坡的人裡惟一在外頭買了房子的,而且沒有貸款,一次付清。
我皺下眉頭,捂住耳朵,出聲背誦狄克生短語,夾帶默記崔顥的黃鶴樓。明天早自習要考默寫,然後第一堂英語課要考短語。AtFirst……起先。a、t、f、i、r、s、t,起先。好難背。還有黃鶴樓了——日墓鄉關何處是,煙被江上使人愁……“聽說是隔壁漁村的。”浩蕩的長江江面上的煙波尚未使我起憂愁,媽粗嘎的聲波先就闖進我耳朵。“先生落海淹死了。真可憐,才三十多。”
“颱風天還出海,不淹死才怪。”爬起了另一個粗嘎的嗓音。是住在前頭第一家的黑美貴。黑美貴和大肥枝一樣的尺寸,不過一個白皮一個黑皮。兩個人有親戚關係,黑美貴的丈夫是大肥枝的媽媽的弟弟。
我都是這樣算的。永遠也搞不清民法親屬篇里人與人之間被一級一級編列好的親疏與遠近成分關係。那些個稱謂是應付考試才背的。而且,不光只是這個,禮義廉恥四維八德灑掃應對進退等那些個聽起來很堂皇的名詞,也是考試時才搞得清筆劃順序,才撩得起一點印象。不是我記性不好,實在生活經驗以外的東西,從不曾落實在日常生活裡的,要它成為一種性格、一種態度,著實強人所難。那些個名詞其實就跟村頭電線杆上綁的那塊木牌上“在這裡倒垃圾是狗”的標語差不多,天天看天天聽,但從來不曾貼住心頭。
“總歸是運氣不好啦!”媽粗嘎的聲音又響起。她對風言闡語是有興致的,這原就是生活裡理所當然的刺激與樂趣,但她不擅長在別人的不順遂裡得到一種置身事外的消遣,強要附會,尋求認同,總顯得猥瑣。
“這下阿旺賺到了。要不然都快五十了,又瘦又於,看他去哪裡找個女人願意跟他住。”黑美貴邊說邊發出“吱嘖”的清口腔的噪音,大概嘴裡還留著晚餐時雞尾巴的肉屑。黑美貴喜歡啃雞尾巴,大肥枝的嗜好高階一點,她喜歡買豬肉勇載來的雞胸和豬肝,吃了補胸又補肝。
大肥枝打鼻子哼一聲,聲音由鼻腔衝出來,說:“當然是賺到了。撿一個,連帶三個免費奉送,連生都不必生,全部是現成的,還沒賺到!”說到最後,濃厚的鼻音變了調。我從屋裡看出去,看她習慣性地撇起嘴角,變成訕笑,有意無意的將目光轉向媽。
媽一下子抿緊嘴唇,沉默下來。我只覺腦袋一陣熱,抓住課本衝了出去。
“要死了!?”這個突然嚇了她們一跳。媽抬起頭,白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我的忿怒,該怎麼讓那團熱冷卻下來,只能恨恨地瞪了大肥枝一眼,轉身揹著對她們大步往山腳邊走去。
“看到沒?”大肥枝衝著我的背,夾著遠處的狗吠聲,提高聲調說,“你們這個阿滿,這麼小就沒大沒小,將來我看是不得了!”她故意加重“不得了”三個字。
聚落裡那些嗑藥的,不回家在外頭和男生斯混的,在酒吧舞廳裡賺的,從她嘴巴里吐出來都是“不得了”。
“就是啊!”媽大概覺得她應該說些什麼,表示她是有在“教”的,當眾罵我作示範,罵得很起勁。“她在家裡也是這麼沒大沒小,講一句回一句。也不是沒打沒罵,但打罵她也不聽。人家我們阿雄和寶婷小時候才不會這樣,他們姓於的啊,就是種不好!”
又來了!姓於的孬種,姓李的才有出息,那你幹嘛嫁我爸爸生我們一堆沒出息的東西。
我在心裡嘀咕著,愈走愈快。這些話我早聽習慣了,隔空襲來,純粹只是耳邊風。媽大概以為,這樣罵我罵給別人聽,才表示我們是有管教的,但她從來看不到別人眼裡那些訕笑。
一直走到山腳邊我才停下來。上坡公用的廁所就捱著山坡張著洞黑的大口,發散著陳年釀酵的薰臭。我拐個彎,拐上山坡。從那裡可以看到海,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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