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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害怕這些高高在上的、冰冷的、不祥的石柱。
所以她永不再去喀念什,那地方總讓她心驚肉跳。在青袂寂寞的成長中,最大的快樂只是喀都什之巔、樹頂上偶爾的抱膝獨坐。
最好的朋友,就是那些飛鳥吧?雖然它們不會說話,雖然它們與她之間永遠隔著一重天空,雖然,她並不太明白,朋友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她在師父的書上翻到這樣幾句話:〃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可是她不會說鳥兒的語言。她便只能呆呆地仰望它們,成群結隊飛來飛去,唱出快樂的歌聲。
青袂是個沒有朋友的女孩。但她有師父。
只有師父。
師父帶著她住在折翼山,這是薩卡族人自古聚居的地方。山脈連綿,覆蓋百里。雖然貧瘠、溼熱的紅土地似乎只適合樹木蔓草瘋長而吝於將谷稷賜予人類,但這裡是薩卡人祖祖輩輩的家啊。據說他們都住在山腳下,依靠雙手辛勤勞作,種植番薯、甘蔗、芭蕉、鳳梨與玉蜀黍,苦澀的鹹水井裡曬出井鹽。在收成不好的荒年,村裡的男人們就挎上弓箭進山狩獵飛禽走獸,帶回去養活妻兒。薩卡的老百姓生活得艱辛而又頑強。
青袂從來沒見過他們。有時她想,其實她不該說〃他們〃,因為她自己原本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她是薩卡人。這裡除了師父,所有人都是同族。大家都住在山下的村子裡,一起種地,一起打獵,一起唱歌,一起捱過荒年。只有她,從一生下來就被送到山上,交給一個很多年前從遙遠中原來到折翼山的漢人撫養。
薩卡一族的大祭司,為什麼要由一個漢人來當呢?她沒問過,就像她不知道師父是哪一年、為什麼到這貧瘠的蠻荒之地來。師父說,青袂,如果你不想讓我生氣,就得學會永遠不要問為什麼。
她學會靜靜地接受一切,不問,不想。他們說她是族中選出來的聖女,這是那一年神恩卜示,天賜聖女降於折翼山。大祭司會同族長與九長老,從全族幾百個新生嬰兒中,鄭重地把她挑選出來。這是薩卡舉族最高殊榮,迦羅那迦之神眷顧,神的眼睛落在這個女嬰身上,她將秉承它的恩旨,把吉祥與幸福帶給這裡的人們。
這都是野九族長說的。她兩歲那年,他曾上山來看過她。那個雞皮鶴髮、皺紋深得像溝壑一樣的、黑布包頭上戴著巨大銀飾的老人使她害怕,她躲在師父背後,看著他額上硃砂塗出的鮮紅圖形與刺穿上唇的銀釘大哭,不肯出來見他。
她拼命揪住師父的黑袍。作為族中祭司,他並未在族長駕臨時起身迎接,清瘦的男子迷風仍然垂目望著他的琴,任憑孩子在背後把鼻涕眼淚都蹭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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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五 碧血(2)
他連手指都沒動一動。靜定只若風雨中傲然指天的喀都什峰。
野九族長瞧著師徒倆,嘆道:〃她還在哭。她還是會哭。〃
師父說:〃她還小。今年才兩歲呢,族長。您該過幾年再來看她。〃
〃大祭司與薩卡人同榮共辱這麼久……全族人都信得過您。〃野九族長道,〃嗯,才兩歲啊……是我來得早了。聖女交給您,大祭司,我們都是放心的。孩子看起來很健康,這些年大祭司養育她,多費心了。〃
〃我會像撫養我自己的孩子一樣把她好好養大。請族長並闔族父老放心。〃
師父的聲音,似乎很冷。像一段早已枯朽的死木,任何金石擲到上頭,激不起半點回響。
〃迷風此身,早就不該再存在世上。是薩卡的父老們讓我又活了這許多年。〃黑袍巫師看著琴絃,慢慢地說,〃此乃再造之恩……再造之恩。迷風一生一世銘記於心。請族長轉告山下父老:迷風必當盡心竭力,不負所托。聖女在這裡,很好。〃
〃是啊,我看出來了,大祭司撫育此兒實是盡心竭力。嗯,好孩子,過來,讓我看看你。好個孩兒,她叫……青袂,是麼?好青袂,別怕,爺爺只是想看看你、看看你……〃
野九族長生硬地吐出她的漢文名字。青袂惶恐地大哭著,被從師父背後拖出來,那隻樹根一般瘦硬的老手按在頭頂,撫摸著細軟的額髮。野九族長渾濁的雙眼長久地凝視著她。兩歲那年她已經聽得懂漢話與薩卡話,她知道他在說什麼,可是她怕。
她怕。老人皺紋遍佈的臉令她想起喀念什峰頂那些變形的猙獰石柱。她瞪著他面上硃砂紋,猛低頭,一口咬在他右腕。突然砰的一聲,她還未明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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