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部分(第3/4 頁)
祿繼續說:“到那時候,我大約成了個老乞丐,又髒又臭,說不定還瞎了一隻眼,沿路乞討到聽泉居,站在門口拖長聲音求告喊叫:老爺奶奶行行好,可憐可憐瞎子吧!……”他學得很像,連天福也笑起來。
天壽卻一口接過去:“那工夫我娘就衝出門,照著那個假瞎子的後脖頸兒啪啪啪幾巴掌,罵這個沒心肝的天祿小鬼頭,竟然扮了乞丐來哄師孃!家裡有的是銀元,還是你小子捨命救人掙來的,我們都記著呢,你不用來試我們!……”
天祿指著天壽,哭笑不得地說:“你看你,你看你!跟你鬧著玩兒,你就又扯上這事兒!”
分配那筆酬金,也像確定各自的去向一樣,大費周折。從中拿出兩千元給封四爺,請他把柳知秋的墓園完工,給他本人另有八百元的酬謝;留給阿嘉叔夫婦五百元,用做看守墓園的酬勞並作為經營果樹的本錢;還要給雨香三百元表示謝意。這些都毫無異議。剩下八千四百元,原議是留在家中做共有財產的,可現在都要外出避禍,怎麼辦?弟兄三人意見分歧就大了。
天福說,不如三人平分。
天壽卻說當初救夷人自己沒有出力,要平分這筆錢自己決不能要。
天祿堅持留出一多半奉養師孃,一少半三人分了做盤纏。
爭來爭去,商議了好久,才定下來,每人帶三百元盤纏,餘下的悄悄埋進師傅臥室的地底下。弟兄們誰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來取錢,不必透過其他兩人。三年後,師傅的忌日,無論如何大家都得趕回聽泉居來重聚。所以天祿又拿三年後的話題尋開心。
弟兄們說笑著,漁村碼頭遙遙在望。天祿提議坐一會兒歇歇腳,山間小路邊的幾塊石頭就成了凳子。天福手拿一把摺扇在胸前輕輕搖著,天壽掏手帕沾去面頰和脖子上的汗,順手用手帕在臉邊扇風。天祿看著,不禁笑道:“怪不得人都說師兄渾如一濁世翩翩佳公子,師弟是笑破陽城十萬家的絕代佳人。今兒我這麼冷眼看過去,真是不假,不假!”
天壽鼻子裡哼一聲,氣鼓鼓地說:“又來了!二師兄真是丑角醜人說醜話!這也真是不假,不假!”
天福倒責怪天壽:“看你,今天就要分手,還跟二師兄鬥嘴。天祿唱的就是丑角,可人醜心不醜,自有一股磊落氣概,是常人不能及的呀!”
天祿大笑,說:“我是醜,真的。我要是長得有師兄那麼高挑兒那麼俊氣,師弟,你這次說不定就肯跟我走了,對不對?哈哈哈哈!”
天壽氣得扯下一把野草,揉碎了朝天祿臉上扔過去,也沒止住他的綿綿長笑。
他終於平靜下來,擦了擦笑出來的淚水,說:“我也不是什麼磊落君子,有的是藏著掖著的事。有一件,我一直沒說,可今天我得告訴你們了。”他的笑完全收斂了,眼睛望著遠處藍色的海,靜靜地說:“三弟又回來了。我見過他。”
天福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著天祿。
天壽噌的一下跳起來,說:“什麼時候?在哪兒?你怎麼不早說?是在廣州嗎?要不在澳門?……”
天祿苦笑:“師弟你坐下,我既然要說,就會詳詳細細地告訴你……那是去年六月裡的事了……”
那時,天祿搭著一個蘇崑班子,在太湖周邊的蘇州、無錫、宜興、湖州及杭州、紹興等大碼頭輾轉演唱。他已經是班子的臺柱,在這一帶頗有名氣了。江浙是文人薈萃之地,也就常有墨客雅士來與名伶相與結交。他們唱到寧波的時候,一位當地財大氣粗、又自命風流才子的雅士,慕天祿“江南第一醜”的聲望,不僅屈尊來與天祿交結,當聽說天祿他們想去普陀朝山進香的時候,竟十分慷慨地為班子提供了一艘能經得住海浪顛簸的大船。
普陀進香,向救苦救難的觀世音燒香跪拜、許願祈禱,是難得的機會,誰也不肯錯過。可萬萬沒想到,當他們拜了菩薩、數了羅漢、遊了廟廊、準備回程的時候,英夷的大兵船打來了,幾乎是眨眼的工夫便佔了舟山島。與舟山島一水之隔的普陀山立刻大亂,戲班的船也就隨著大量舟山普陀居民逃往乍浦、松江的船,一同北上了。這艘大船原本很少在大洋航行,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在無邊無際的海上漂來漂去好幾天,惟一的希望是能遇上過路船的援救。
他們等到的,竟是一艘英夷的大兵船!
大兵船立刻放下兩隻舢板划過來,二十來個帶槍拿刀的夷兵上了戲班的船。領頭的夷兵臉膛粉紅,鼻子通紅,頭髮和鬍子火紅,濃眉下一雙深凹的小眼睛卻像狼一樣閃著綠光,只這一副模樣就把戲班子裡沒見過夷人的孩子嚇哭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