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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的眼睛閃著猶疑不定的光芒,包含著沉痛、憤怒,也有矛盾和依戀,終於猛地一跺腳,說,“就當我從來沒有兄弟,沒有妹妹!”她狠狠地撂下這句話,掉頭就走,孩子在背上又一次哭叫,她也不理會了。
默默望著大香遠去,天壽知道永無再見之期了。這一番唇槍舌劍,這一陣激烈的心緒起伏震盪,徹底打消了天壽自殺的念頭。她不能讓葛家的夫人太夫人和大香這些人如意!……她默默地收拾著祭品,心裡盤算著,是去賣藝,還是去搭班唱戲?在舞臺上扮演各種角色,領悟人生,接受看客們的讚歎,是她對人生惟一的、也許是最終的依戀了。
身後一聲蒼老的咳嗽聲,引得她回過頭。剛才被大香斥走的老乞丐站在那裡,又老又瘦,骯髒襤褸,被駝背壓得直不起腰,亂蓬蓬的頭髮鬍鬚蓋了一臉,樣子十分可憐。天壽心想,對這樣不幸的老人,大香怎能那麼狠心。天壽把祭菜祭果端起來,招呼老乞丐,要全都舍給他。
當她扯過老人那破破爛爛又黑黢黢的大口袋時,老人顫抖著手止住她,並從口袋深處取出一個乾乾淨淨的包袱,交給她,示意她開啟。
天壽不明所以,開啟了三層包袱皮,竟是三個卷軸!天壽腦袋轟地一響,迫不及待地開啟了其中的一卷,天哪!竟是唐伯虎的《宮妝仕女圖》!這時耳邊響起她夢魂縈繞永生難忘的熟悉的聲音:“應該物歸原主了!”她只不過回了回頭,只不過看到了一雙眼睛,便像是遭了雷殛,頓時癱軟如泥,昏倒了。
天壽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被擁在一個極溫暖的懷抱中,睜開眼睛,便觸到了亨利俯向她臉上那帶著焦急神色的溫柔的藍眼睛,就像當日在船上一樣。
人們是不會因為歡樂而長時間昏厥的。天壽猛地緊緊摟住亨利,生怕他再消失,並把自己的臉貼上他寬厚的胸膛,哭著笑著,說:“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今天可見了你三次呢!”亨利感動得氣息不暢,眼睛也溼潤了,忙用輕鬆的語調告訴天壽,“在路上我就跟你打了個照面,旁邊有人沒敢叫你;悄悄跟到墓園,偏又碰上葛成在那裡;好不容易他走了,等到你的祭奠儀式結束,我正要進園,迎面又撞上了你的那個三姐姐,沒辦法,只好退到墓園的土圍牆後面躺著,直等到你們爭論完畢為止……”“那,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天壽急忙問。“是的!”亨利快樂地笑著,“我一直擔心你不愛我,或者不肯嫁給我,這下子,什麼都不怕啦!……真不知道,我的小仙女還是個雄辯家哩!要是到了國會,一定能擊敗那幫貴族院和下議院的所有議員!”天壽羞紅了臉,把整個面龐都藏進亨利的懷中去了。亨利動情地低頭親吻著她的頭髮,心疼地說:“你這麼蒼白,這麼消瘦,抱著你就像抱著一個孩子似的……�真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啊!……”“我算什麼呢?”天壽的聲音也發著抖,“你才是吃了大苦受了大難哪!……告訴我,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亨利說,他因為失血過多和傷口發炎化膿,高燒不退,生命垂危,軍事法庭遲遲不能審理。經過查驗,威廉的槍傷不重,致命的是咽喉那一刀,割破了主動脈。死因和天祿完全一樣!這樣,真正的兇手刺殺者沒有抓獲之前,就不能結案。在這期間,亨利用自己的醫療技術給自己進行了有效的治療。他活過來並漸漸恢復了健康。他向法庭陳述了天壽一家被害的經過,也說明了那位馬德拉斯土著兵團士兵臨死時提供的證詞。但法庭認為天壽不在場,那位士兵已經死亡,都不能成為確鑿證據,也就不能洗清亨利的謀殺罪。最後的判決,只好等回國之後提交大法院裁定。布魯克夫婦,因為有亨利作證獲得瞭解脫。他們一再邀請亨利回國後到他們的蘇格蘭老家做客,他們始終確信亨利無罪。
亨利不相信英國大法院的公正,更怕遠征軍搜捕到天壽。天壽的證詞固然能夠證明他無罪,卻也會把天壽送上死刑場,他決不能因此失去他一生中惟一的最心愛的女子,所以,他決意逃走。
又是他仁慈行醫獲得了報償:新換來的兩名看守都曾是他的病人,是他把他們從那場使遠征軍死亡近五百人的瘟疫中救活的。他們很高興有了報答救命恩人的機會。他們給他弄來了他逃亡所需的一切,包括裝畫的皮篋子,偽造了一場犯人投江自殺的事故,使得亨利如願以償地留在了鎮江。
亨利堅信不疑,天壽一定會到這裡來的,而這裡的荒涼又寬闊的墳場、戰亂之後的境況,使亨利化裝成一名老乞丐很不引人注目,他甚至還在這裡接近和研究了好幾個每日徘徊荒墳間的瘋子,引發了他想要深入探討精神病學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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