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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密密的縫著一層上好的綾緞。還有幾盒胭脂,女人用的水粉,女人戴的頭飾,又有一個八珍食盒,四樣點心,四種乾果。還有兩罈老酒,上好的醴陵泉酒。旁邊還有兩雙鞋,一支菸杆。朱乙看看女人頭飾,笑了笑說,拿去送給李將軍的母親。拿鞋過來,在司馬遷的腳上比劃了半天,還好,合適。把司馬遷腳上的鞋脫扔了。醴陵泉酒拿來放在中間,說:太史令,你是個正人,咱倆今天就喝它個一醉。
司馬遷 第二章(5)
司馬遷問他:這都是些什麼?誰拿來的?朱乙笑,笑完了告訴他,獄裡的規矩,犯人拿來的東西,得給朱乙先享用,然後再給犯人,要是他喜歡,犯人就撈不到了。
司馬遷很生氣,大叫:獄官,獄官!
獄卒打著燈籠過來了,問:你想幹什麼?
司馬遷大叫,叫獄官來,你給我叫當值的獄官來!
獄官披衣跑來問:你叫什麼?喊什麼?
司馬遷左手抵欄,右手一揮:無法無天!大漢天下怎麼盡是汙垢之地?你看!他指著擺在牢房邊的東西。這是什麼?犯人家人送來的,是心意,是心血,這個朱……朱……你叫朱什麼?
朱乙笑了,說:我叫朱乙。
司馬遷戟指怒喝:聖上說,天下有豪強,要把他們全都遷去茂陵。我還不信,在監牢裡,我真看到了豪強。你算個什麼?一個小混混兒,竟成了牢裡的土皇帝,所有的物品都得貢奉給你?!
朱乙呲牙樂了,太史公大人,你是不是書念多了,讀糊塗了?這是什麼?這叫人事,什麼叫人事?就是人做的事,就是會做事,他們得討好我,才有活命。
書卷竹簡、三墳五典、江湖河瀆、天地公理,一時世間萬物,全都化成文字,與眼前的牢獄極不和諧。人得講理,咋能弱肉強食呢?司馬遷熟知歷史,能誦古經,面對著這個無賴朱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這才體味到孔子說的那一句話“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是何等正確。他撫依欄杆,想好好地與朱乙這個下等人促膝談心,可又一時語塞。說什麼呢?講道理,講大漢天下,講忠孝節義?兩眼瞪得滾圓,無話可說。
朱乙訕笑,太史令,人都說你能下筆千言,是個大才子,你怎麼講不出話來了?
監牢裡進來兩個獄卒,挑著燈,站立兩側,隨後進來了一個胖胖的人,他是司馬遷的摯友,北軍使者任安。任安哭了,兩手撫著欄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他想說,那天在朝廷上,我不是不想說話,也不是不敢說話,我是真說不出話來。他也知道司馬遷總譏笑他,他膽小,從前兩人總一起飲酒,一聲炸雷,驚得他手中雙箸落地。司馬遷說他:人無大志,就無大勇,天雷雨雪,應時之變,不須驚懼,看來你不是一個大才。任安當時不服,至今他也不服司馬遷。他眼中噙淚,對司馬遷說:子長啊,你何必……你何苦……說完就泣不成聲。
這兩個人默然相對,像一對情人,手裡撫摸著同一根監欄,相對佇立,久久無語。
在朝臣之中,只有北軍使者任安與司馬遷最是相好,兩人好文,好酒,好勇,又好奇士。一旦有暇,兩人便飲酒說文,說得酒酣言暢。任安跟司馬遷不同,他言語遲,說話結巴,一說話總是先眨眼睛。司馬遷有些看不起他,以為他沒有文采,可一看任安寫的文章,竟是無法圈點,無一字可改,無一字可易,這才知道任安是一個大才子。
任安流淚說:子長,不是我不說話,是真的說不出來呀。司馬遷淡淡一笑,他明白,任安這種人,就像荊軻刺秦王故事裡的那個秦舞陽一樣,平時有勇有謀,遇事膽大不慌,敢在當街殺人;可一站在秦王面前,臉色大變,面色蒼白,兩腿戰慄,他怕了。面對秦王,只有荊軻才是勇士,他談笑風生,圖窮而匕首現。司馬遷認定他自己就是荊軻,而任安至多不過是一個秦舞陽。司馬遷說:你怕了,你不怕別人,你是怕死。任安默然,說:我不怕死,我怕受罪。
任安坐在司馬遷面前,看著他,兩人似成隔世,恍惚之中變得十分陌生。司馬遷問:你說,李陵該不該死?任安說:李陵是李廣的孫子,從李廣到李敢再到李陵,一家三代都是大漢名將,戰功顯赫。他降了匈奴,實在是沒辦法,他不該死,李陵的家人就更不該死。
司馬遷越說越激昂:任安,你是個小人,你這麼懂得道理,在朝廷上為什麼不說話?你回頭看,對面牢內就關著李陵的家人,他的母親就是李敢的妻子。母親、弟弟,滿門忠烈的李家就只剩下了三個人,他們全都得一死嗎?廷尉張湯是個卑鄙小人,只有他這種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