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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約定我不問你家鄉你不問我爸爸的那天,你說你的家鄉發生過生命中最壞的一件事情。洪水導致的悲劇不外乎兩種失去生命,摧毀家園。那年雅安地震我問你有沒有親人死於自然災害,你說沒有。那就是失去了家園。你跟張衣的脾性,如果傷害不是永久的,不會玩這種矯情,所以,家園被摧毀了,並且到今天都沒被重建。98年洪水退後,政府做的一些災後工作包括加高加固堤防、建分蓄洪區、建防洪水庫、加強長江上中游的水土保持、提高防洪現代化技術等,還有一項,應該就是你們98年那次家鄉被摧毀變成永久失去的原因:平垸行洪,退田還湖,移民建鎮。我在閱讀關於洞庭湖平垸行洪的有關材料時,看到了一個叫整合垸的地方。我突然想起普通話比全長沙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要好的張衣,平時說話字正腔圓,可是有次公司準備開發一個專案,讓她蒐集了積體電路晶片的資料,開會時做可行性報告時:“整合”這兩個字用一個很奇怪的音就帶過去了,沒有人聽得懂。我以為她是因為緊張,後來發現只有這一個詞不是標準的普通話,也不是長沙話,也就是說,是你們的家鄉話。”
我用家鄉話說了一遍“整合”。
“對。”他點頭說,“當我看到‘整合垸’這三個字,也立刻明白了她只有這一個詞死活用普通話說不好的原因。”
“當初為了張恆禮,我跟張衣培養了就算只有我們兩個人也要說普通話的習慣,從小一起長大的人,突然換一種語言交流,很尷尬,但是我們也克服了,為了不讓張恆禮覺得被排斥。只有談論‘整合’的時候……呵,你看,我也有這毛病。”
“這個詞在平時生活中用普通話聊天幾乎用不到,所以你們說成這樣,是慣性。”
我舉起卡片:“這是……”
他握住我的手,問,“你想送張衣回去嗎?”
我愣了半響:“落葉歸根是我自己的想法,張衣跟我不一樣。”
“可是你的選擇就是張恆禮的選擇,張恆禮的選擇就是她的選擇。你們倆的想法是一樣的,張恆禮不就是你們之間的這個等號嗎?”他說。
我思量著,易續說的有一些道理。可是張衣說過別讓我回去,她說過親眼見到了會更傷,我親眼見到她從樓頂跳下去、見到她流在地上的那攤血、見到她僵硬的身體進了火爐、見到她出來的時候成了灰……這些畫面我永遠永遠無法從腦海裡抹去!
我搖著頭,膽怯了。
我真的,不敢回。
服務員把一杯卡布奇諾送到我眼前,我突然看到一片在灰色天空裡的白色的雲,是在我夢境中出現了好多次的那片雲!
在一次夢裡,我發現那是家鄉的雲!是“整合垸“的雲!是我在那個夢裡想拍下來,寄給易續的那片雲!
我回國後只要一進咖啡店,就點卡布奇諾。不是因為它牛奶佔了50%的分量,夠甜或者不夠讓我晚上睡不著覺,更不是莫名其妙地從漢堡回到長沙就對它有了好感。我喜歡的是它上面的那層泡沫!
grace說,那是地獄的模樣。對我,卻是想念的模樣!
是因為對易續的牽掛持續不算,才做了那些像連續劇一般的夢!
這片“整合垸”的雲,是因為易續才不斷在我的夢裡出現的。上一次把易續和家鄉聯絡在一起,還是大一下學期的那個春天,在鍾沛的宿舍。那首詩、那副拼圖、那副畫,易續說,那是誤會。
那不是誤會,那是愛的關聯!
是我潛意識中將愛的易續和愛的家鄉,互相投射到了對方身上!
從前,我跟他是由家鄉關聯起來的。現在,他跟家鄉的關聯把我從夢中拉到現實中來了。
我沒有勇氣回去,可是我必須回去,為了張衣!
缺少勇氣有什麼關係?易續就是我最大的勇氣!
這一次,我和家鄉的關聯由他來成全!
“你陪我回去吧!”我說。
是啊,就算不是為了張衣,我也想你陪我回去看一看!
我給張恆禮打電話,告訴他我要送張衣回家鄉,問他要不要一起去送。
一個小時後他到易續家,緊緊地抱著張衣的骨灰罈,站在那兒半小時,他一定在心裡跟張衣說了很多話。
“我不去了。”他說,“不忍心看。”
這個世界每天發生那麼多的生離死別,我們就像幾粒微小的塵土,我們的生與死、喜樂與痛苦,對大世界而言,不值一提。
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錐刺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