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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卿想將他的婚姻精微到顯微鏡才能發現的差異上,他提出離婚時,忽視了他的阻力。他的妻子不敢將過錯歸咎於程家卿,而是盲目地歸咎於自己。來自自身的壓力使她一夜之間幾乎白了全部頭髮,並因此導致了她的精神崩潰。程家卿尚未走進法院實施離婚行動,他的妻子就已經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他從法庭上獲得了一紙離婚證書,卻贏得不光彩。不,他沒有贏,他垂頭喪氣走出來時,活像一個輸得精光的賭徒,與一個精神病人的離婚,違背了他的初衷。
與此同時,來自輿論的壓力像十萬伏兵一下子從四面八方的草叢中帶著武器冒出頭來。程家卿躲避不及,心急如焚。他惟一的兒子也把白眼橫在他通向另一次婚姻的道路上,像一隻虎視眈眈的老虎。程家卿不再提他的合適理論他的那套理論連他自己都感到古怪可笑起來,誰會想到,那個小石硌在鞋裡的人並不可笑,可笑的正是自己。嘁!
他對與章如月組成美好家庭的渴望,就像裹著霞光的大霧,在冉冉升起的太陽的逼視下,頃刻之間就要消失殆盡,而章如月含著淚水的秀麗胴體也要隨霧而去。她那對睫毛上閃閃發亮的淚水叫人不忍再看。一切都像在一場霧裡,一切都邁著貓的步子,輕輕地來,又輕輕地散去。蓮花開罷罌粟開,一切都作曇花現,他不想連累章如月。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組織上並沒有將他打入另冊,也沒有對他撒手不管。吳城地委只是擦破一點皮似地象徵性地處分了他,降了一級工資,他不是謀殺犯,他還有救。他像一匹被人圍著臭揍了一頓的灰狼,灰溜溜地離開了棕櫚,他被安排在與棕櫚縣四十公里的吳城市科委,四十公里不算近,但是他留在棕櫚的臭味還是像一條忠心耿耿的狗一樣追隨著他,並在吳城繞了三圈,於是他便很快名滿吳城了。人在官場中,就這點不好。舉手投足中蘊藏的含意老百姓都想知道,彷彿官人的舉手投足格外與眾不同。誰想當官,好,你當就是了。誰要是稍稍越軌,便不亞於火車相撞了;誰要在岸邊稍稍滑了一下腳,那便是滿城風雨了;誰要鬧出一點小小的緋聞,那更是如同白天看一群接一群的裸女揮舞著小旗上街遊行一樣,叫人興奮得發抖。想知道而不知道政治內幕的人對官員們的報復就是抓住他們私生活的一個缺口,狠狠撕開,大肆渲染。每件事情,即便從情理上來說是勢所必至的,我們也無法自始至終把它的本來面目看得一清二楚,因此醜化和美化都由某些人來操縱。某些人也是我們中的某些人,報復是我們人類共同的本性。往往有抓住別人生活中某個確有其事的細節,就忙不迭地引出全然不是那麼回事的結論,或者根據剛剛發現的一丁點兒事實,就立時做出根本風馬牛不相及的解釋。作為眾矢之的程家卿,知道眾怒難犯的涵義。他不能指責組織上的薄情,相反他還要感謝組織上的關懷,因為影響極壞的名聲是棕櫚縣老百姓賦予他的荊冠。儘管他和章如月製造出了一枚重磅炸彈,並沒有使棕櫚的任何人受傷,更別說產生血肉模糊、一片呻吟的效果了。要說受傷,受傷的僅僅只是他和章如月兩人而已。
來到吳城的程家卿變得深居簡出,科委是個經費不多、比較輕鬆的單位,這很適宜他。天天做功課似的枯燥刻板的生活規律和雷同的生活節奏,並沒有敗壞他的情緒。惟一令他不快的是單位上的女同志見了他便不敢說話,不敢直視,同志間的握手也免了,看他的眼神活像看一個艾滋病患者,一個全副武裝的惡魔。90年大家的工資都比較低,程家卿常吃的是麵條。炸醬麵,龍蝦麵,牛肉麵,他都嘗過。有時候他也想想章如月,不由得他不想。章如月那耀眼的光彩,給他的不亞於海底火山噴發和海底地震的刺激與震盪,令他回味無窮。只要無事可做,他的思緒便會飄得很遠。眼前不時會浮現出一幅藍藍的幽遠的場景,以章如月為中心綿延生成一片朦朧而飄移不定的地帶。他走不進去,她走不出來。彷彿隔著幽冥的生死,兩人空自守望,心比青梅更酸,他對他與章如月的婚姻不存奢望。章如月是那樣率真和熱切,而與她相比,自己卻是多麼卑下輕浮,逼瘋妻子的惡名就像刺在脊背上的圖案,自己註定要揹負終生,永遠洗刷不去。難道也希望她與自己來共同揹負這樣一個惡名嗎?難道自己希望別人對著自己和章如月的背脊說“這是一對姦夫淫婦”嗎?不,不能。自己已經害了一個女人,不能再害另一個了!可是,已經存在的許許多多個場合,許許多多次作樂的機會,難道就這樣被造物主一筆勾銷並打下永遠不再的封鎖的烙印嗎?鴛夢重溫,難道是真的不可能了嗎?
在他離開棕櫚三個月後的一天,章如月找到了他。她急切的敲門聲像逃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