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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有這樣的不同?我忽然迫切地覺得需要做些什麼,但是心裡又很茫然,不知道要做什麼。補好屋頂以後,我終於想起來,現在要做的,就是從梯子下去。
晚上吃飯時,阿飛賣完東西從外面回來。母親說起房頂漏水的問題,阿飛猛拍頭顱嘆息道,原來是我的錯!前天晚上被房樑上的老鼠吵得不行,我睡得糊塗,隨手抄起床頭的篙子捅了一下,結果安靜多了。
我下意識地拿出那髮卡,正好母親看見了,伸手接了過去,看了幾看,自顧自說道,被老鼠叼走了好些天,居然還能找回來,真是不敢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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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晴天白日,路上行人三五結伴,悠然前行。母親一直重視這樣的節日,每年必敦促我積極出行,跑到荒郊墳地去,我這時必須胡言亂語,因為大家都在胡言亂語。我一直對身邊許多人的行為深感疑惑。譬如他們都喜歡在這一天焚燒紙錢,據說在另一世界的人可以收到。大家相信存在另一世界是一件好事,這說明大家都很善良;我就一直相信,因為我也是善良的。但是大家都很虛偽,人活著的時候不聞不問,死了就是燒銀票又有什麼用?我小時候,母親就常跟我解釋,他說我們燒給已經過去的人的所有東西都會被他們收到。但我從小就不相信,假如這個解釋真的成立,那麼另一世界的人整天都在幹些什麼,難道吃喝玩樂然後坐享我們這邊的人燒東西去?並且同理,我們其實也不需要種地跑商,我們的任務應該是吃喝玩樂,因為那邊也肯定有人給我們送東西——這叫禮尚往來,我們是禮儀之邦!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像母親說過的,那邊世界的人不會給我們燒東西,他們的表達方式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會選擇保佑我們萬事如意身體健康。對於這一理解,我的意見是,我們這邊明顯虧大了,因為幾乎誰都年年燒紙,可是沒有幾個人萬事如意。再說這本來就是矛盾的,你如意他也如意,總會相沖突的,好比買菜的希望賣菜的忘了收錢,賣菜的希望買菜的忘了找錢,而巡街的希望他們打起來好罰款。如果那邊的覺得保佑一下就可以敷衍我們,那我們以後也保佑他們吧。
在我們這個地方,清明的特徵就是一堆大人們神情嚴肅地集體放火,我很小的時候就這樣認為,因為他們平常不讓我放火。在這個時節大家聚在野外放火,雖然場面壯觀,甚至會引發大火,卻不會出現任何嚴重後果,因為燒來燒去都是草,草這東西大人不燒小孩也要燒,小孩不燒它也要一歲一枯榮,然後春風吹又生,生命頑強,萬代繁衍。
發火的時候,阿飛嘆道,這麼大的火,要是草裡燒到小動物就不好了!
我惆悵著想道,假如草裡坐著一個扎著頭髮的美麗姑娘,那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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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阿飛還在祖墳上發呆,這個有著豔陽的下午溫馨無比,小路彷彿冒著微微熱氣,燻著本來就陶醉著的人們。一些剛剛祭祖回家的年輕夫妻面泛紅光,那些女子掛著曬乾的淚痕曖昧地笑起來。我在這樣的下午獨自回去,因為我不想在祖墳邊發呆,那樣太傻了,我要在家門口發呆。
我家門口正對著一堵廢棄的老牆,牆後藏著一些樹,這些傢伙原本想隱匿其中,可是他們的高度出賣了自己。那些樹長期受到小孩子的折磨,長得嶙峋詭異,不成樹形,就是不肯倒下。我覺得這些小孩子心腸很壞,像我自己小時侯身邊的那些大人一樣心腸很壞。我盯著樹梢和牆,牆下還有細密的草,它們自然也在盯著我,我在和它們對視。看得久了,那些草便在牆上印下許多搖曳的影子,還有射過來的奇怪的白光。假如現在有個人站在我跟前直視我的雙眸,就會在裡面看見一陣白光,還有與現實左右對稱的景象。這感覺應該相當奇妙。我以前老這樣坐著,就在這樣的白光中過去二十年;或者說二十年過去了,我還在這裡看著這樣的白光。小時候我問父親我們為什麼來到世界。父親說:這是一件沒有選擇的事情,對於無法選擇的事情,人是沒有權利過問的。我認為他在敷衍我。後來我認為,沒有選擇的事情,只是選擇的權利不在人手中,人不能沒有選擇,選擇卻可以沒有人而存在。好比開闢混沌,是歷史選擇了盤古;女媧造人,是娘娘選擇了祖宗們。在我的世界中,我作為天地一小人,除了永遠疑惑,就是永遠寂寞,不論過去誰選擇了我,以後我選擇了誰。
小時候記憶裡的藍天遊動著許多雲彩,我常常以為自己屬於這些雲這片天,而這些雲這片天永遠屬於這個地方。年月流去以後,我才知道,這片天不僅屬於這裡,在千里之外一樣也是這一片天,它無邊無際;而這些雲慢慢飄移,終有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