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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忖姓楊,卻身似楊花。自忖弱質如柳,所以“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不禁愴惻滿懷,而泫然欲涕。滿斟了一杯酒,她一飲而盡,望著狄世謙,她朗聲說:“狄少爺,願為您歌一曲,以謝維護之忱。”
說完,她揚了揚眉,望著船外的落日夕陽,和那飄飛著的柳條,清脆而婉轉的唱了起來:
“近清明,翠禽枝上消魂,
可惜一片清歌,都付與黃昏,
欲共柳花低訴,怕柳花輕薄,
不解傷春。念異鄉羈旅,柔情別緒,
誰與溫存?空樽夜泣,青山不語,殘月當門,
翠玉樓前,唯有一波湖水,搖盪山雲,
天長夢短,問恁時,重見桃根?
這次第,算人間沒個,
並刀剪斷,心上愁痕!”
唱完,她把目光從遠山遠樹間收了回來,盈盈然,惻惻然的看了狄世謙一眼。狄世謙微微一震,手裡那滿杯的酒,就都溢位了杯外。迎視著那若有所訴的目光,聽了那哀愁柔媚的歌詞,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好,舉起杯來,他掩飾什麼似的,將酒喝盡。還來不及說話,那侯良與萬家三兄弟,已鼓起掌來,又喝彩,又叫好。那萬家的老三,生怕別人認為他沒念過幾年書,在那兒大聲的發表著意見:
“好歌!好歌!怪不得以前歐陽修有句子說:‘好妓好歌喉,不醉無休!勸君滿滿酌金甌,縱使花前常病酒,也是風流!’哈哈哈!我今天也‘不醉無休’!”
“那麼,萬兄是以歐陽公自居了!”侯良打趣的說。
“哈哈哈!”萬家的三少爺笑得更得意了。“我只是和歐陽公有同樣的看法,‘縱使花前常病酒,也是風流’呀!哈哈哈!”
狄世謙看著這一切,他的目光又轉回到浣青的臉上來了,感覺到他的注視,浣青回過頭來。這一次,他們的目光不再彼此躲避了,而是默默的對望著。好久好久,浣青才微微的一笑,笑得可憐,笑得無奈,也笑得委婉,低聲的,她說:
“狄少爺,您有雅興來遊湖,就該尋得歡樂回去。一向聽說您酒量好,我給您斟滿杯子,您也該學學萬少爺,不醉無休呀!”說著,她提起酒壺,斟滿狄世謙面前的杯子,一面又輕聲的念著前人的幾句詞:“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狄世謙握住了杯子,深深的望著面前這個少女,一件淺綠色的衣服,白色紵羅紗的裙子,外面罩著銀綠色錦緞背心,襟上繡著無數只彩蝶。梳著高高的髻,簪著翠玉的簪子和白色的珠串。瓜子臉,細挑的眉毛,水盈盈的雙眸和細膩的面板。這就是豔名四播的楊浣青呵!再也沒料到勾欄中有這樣的女孩子。再也沒料到一個秀外慧中的少女卻會淪入風塵!這世界又何嘗有天理在?又何嘗有公平在?他一面胡思亂想,一面不知不覺的幹了面前的杯子。浣青再給他注滿,他再幹了。於是,他醉了,醉在湖光山色裡,醉在酒裡,醉在浣青的眼波里。他最後的意識,是在那兒舉酒持觴,擊築而歌:
“牡丹盛坼春將暮,群芳羞妒!幾時流落在人間,半開仙露!馨香豔冶,吟看醉賞,
嘆誰能留住!莫辭持燭夜深深,怨等閒風雨!”
二雖然是暮春時節,湖畔的夜,仍然涼意深深。
浣青倚著窗子坐著,懷中抱著一個琵琶,只是胡亂的撥著弦,始終沒有撥出一個調子來。珮兒三度進房,剪燭挑燈,添茶添水,看到浣青一直那樣無情無緒,不動,也不說話,她忍不住說:“小姐,如果沒事呵,不如早點睡吧!”
“還早,不是嗎?”浣青說,不安的看了看那燒殘了的蠟燭,和燭臺上那堆燭淚。“也不太早了,”珮兒說,看了看窗子。“打晌午起,就飄起雨來了,現在,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呢,看這樣的天氣呵,那狄少爺是不會來了呢!”浣青瞪了珮兒一眼。“誰告訴你我在等狄少爺呀?”
“噢,小姐,”珮兒悄悄的笑著,走到床邊去整理著被褥,又去添了添薰爐裡的香。“跟了小姐這麼多年,小姐的哪一項心事我不知道呢!”“算了吧!你這丫頭!”浣青笑了笑,又莫名其妙的嘆了口氣。“珮兒,你把這琵琶拿走吧!今晚什麼曲子都彈不好。”
珮兒取走了琵琶。浣青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去,推開窗格,可不是,窗外那雨正淅淅瀝瀝的打著芭蕉葉子,簷前滴滴答答的滴著水,天色暗沉沉的,園裡的花影樹影,都模糊難辨,遠處的山巒和湖水,更是一片朦朧了。是的,這樣的夜,他是不會來了。想現在,他可能正和他的夫人,剪燭閒話,挑燈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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