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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阿飛孩子般認真地回答:“但我卻希望變得很有名。”
李尋歡忍不住又笑:“每個人都希望成名,你至少比別人都誠實得多。”
阿飛當時說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話:“我和別人不同,我非成名不可,不成名我只有死!”
看著微黃冬天午後陽光下阿飛輪廓更深刻清晰的臉,李尋歡輕輕問:“是誰讓你相信,你不成名只有死?”
阿飛眼神突然多了一絲溫情,一絲黯然:“我早死的母親。”
李尋歡握緊拳,指節變得發白:“你知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告誡你?”
阿飛應聲道:“我母親身份卑微,本是洛陽最大妓院裡伺候姑娘們的小丫頭。主人家的少爺是惡魔,自從有了男人的能力,就開始姦淫這些不幸的女子。被賣到那種地方做丫頭,早晚躲不過男人的蹂躪,不如討好公子,還能過得舒服些。”
李尋歡柔聲:“如果你不想說,就別再……”
阿飛笑笑:“知道我是妓女或者奴才的兒子,你介意嗎?”
李尋歡沒有回答。
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但是他的眼底,是無言的瞭解。
看懂了李尋歡的眼神,阿飛輕拍他手,反而像是安慰聽故事的人。
笑笑,又很快接著說下去:“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我母親有了身孕。妓院裡的孩子是被詛咒的,一定會被灌藥墜胎。可她捨不得肚子裡的小生命,她認定,那是天地間唯一真正屬於她的東西。所以她自己燙傷臉破了相,又故意熬焦了一鍋銀耳羹,被趕出家門。”
李尋歡什麼也沒說,只緊緊握住阿飛的手。
這種簡單直接的接觸,最不能矯飾,最能帶給懂得的人安慰。
阿飛笑得很滿足,繼續道:“她獨自生下我,做苦工撫養孩子,撐了七年,終於心力交瘁去世。臨終她告訴我,我父親不僅僅是妓院老闆娘的獨子,更是個惡魔,不會有常理的父愛。我長大後若能變得很有名,他也許有可能承認私生的兒子;如果我只是卑微的小人物,他也許會殺了我,不留下丟臉的證據。”
李尋歡不禁苦笑:“王憐花縱然性情古怪些,不可能這麼冷血無情。”
阿飛手一緊:“你見到他了?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但是你千萬記住,不管他說了什麼,你最好一個字都不要相信。”
定一定神,李尋歡搖頭:“那位洛陽公子,唉,洛陽公子……莫要忘記,王憐花跟李園頗有淵源。”
阿飛緊盯著李尋歡,就像試圖透過眼睛看透魂魄。
過了片刻,才緩緩道:“你當然也猜得到,我三年前出海,是為了找尋尚在人世的父親。但你為什麼不猜我是沈浪的兒子?”
阿飛口中的“他”,自然是王憐花。
說起完全沒有父親樣子的父親,阿飛雖然貌似很哭笑不得,但眼底那一抹笑意,還是帶著難言的溫馨。
李尋歡垂首開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怕阿飛多心,只瞟了一眼用來遮掩的袖口上絲絲血痕,抬頭勉強微笑:“如果你父親真是沈浪,以他的為人,何至於兒子不成名就可能會死?”
阿飛苦笑:“其實連我自己都很希望我的生身父親更端莊高貴,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他撒個嬌,就能把不想做的事情全推給我。”
李尋歡低聲繼續道:“不管他原來是個怎麼樣的人,對你母親造成什麼傷害,那都是他年少無知時做錯的事,肯定早已後悔了。為你他會不惜一切。他不可能不心疼身邊僅有的兒子。”
認真審視著表情黯淡的李尋歡,阿飛皺眉,突然問:“跟早晨出門時候相比,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他究竟對你說了什麼?”
李尋歡習慣性起身找酒。可是被阿飛照顧了十幾天之後,他似乎連酒碗放在哪裡都不太清楚,在房間裡恍惚地轉著,眼神多少有些散亂。
服藥期間,本來是應該滴酒不沾的。
阿飛剛想勸說,很快又改變主意,起身倒了兩碗酒,遞一碗到他手中。
沒有人比阿飛更清楚,李尋歡是不說謊的人。
如果他不想回答一個問題,那就不回答。
當李尋歡選擇沉默,無論誰也不能追出答案來……威逼利誘,都完全行不通。
很快喝完酒,李尋歡預備開口之前,眼角的皺紋像是突然密集了很多。輕輕嘆口氣之後,聲音還是像握飛刀的手一樣穩定:“我需要出一趟遠門。”
阿飛一愣:“你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