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2/4 頁)
畫,紙上諸君無不意氣風發而如龍魚般目空一切。
這個城市日新月異,充滿生機。喧囂震動中,仔細聽,可以聽到眾多夢想金戈鐵馬地席捲過耳際。昔日跑馬場的紙醉金迷和霞飛路的優雅矜持等等像張愛玲那件古老而奢華的睡袍,早已被冒著黑煙轟隆咆哮的打樁機打得千瘡百孔。很多次我路過我家附近的那些拆遷工地,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我揹著爺爺給我的軍用水壺和裝滿畫稿紙的書包,站在那股巨大的力量前再也無法挪動腳步。我看到父親只想為人民當好一顆螺絲釘的青春夢想糅合著那些斷壁殘垣被推土機的履帶緩緩碾碎壓過,化作一把灰塵在風中散盡。遠處隱約傳來黃浦江的汽笛,聲聲悠遠正如離我千萬裡。有那麼一會兒我會忽然覺到所未有的孤單,但從未有過無助的感覺。我鼓勁地拍拍我塞滿畫紙的書包,裡面是我忠誠踏實的謀生小舢板——還有那張發黃的讓我難以釋懷的老照片。
那年智障進了一家街道工廠當學徒。其工作是在嘎嗒嘎嗒的小機器上拿下一隻只的賓館用小牙膏,然後將其整齊碼放在紙盒子裡。智障樂此不疲,從而贏得了瘸子師傅的喜愛和工作的穩定。每天智障抱著大號鋁製飯盒,戴著他喜歡的藍色卡其布工作圍兜,坐在街道小工廠的門口處邊吃邊曬太陽。見到我和啞巴就大笑起來,“來!”他招呼道。
我和啞巴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屁股兜裡無聲走近,然後三個人蹲湊在一起目光交流。
智障看了啞巴一眼,目光中盡是得意,他拍拍身上的藍色圍兜,指指圍兜上印刷著的工廠名字。
啞巴乜視一眼,並無表情,抬頭看天,想必不知自己的明天在哪裡。那時啞巴已經長成了多倫路上最帥的男孩,其面板白皙,身材高挑,眉目清秀,幾可與漫畫中的憂傷王子一拼高下。可啞巴與我一樣不愛學校,他時不時幫人家貼小廣告賺錢,左手一小桶糨糊,見牆刷牆,見柱刷柱。右手一疊老中醫治梅毒的黑白宣傳單,手起紙落,端正平貼,功夫了得。
而我則用輕蔑的目光看看智障的藍色圍兜,然後“哈”地大笑了一聲。
智障大怒,別過頭去不再理我們,想想又氣,抄起一大勺子飯往嘴裡塞去。
我拿出那張發黃的老照片,指指上面的靚麗人兒問:“怎……怎麼樣?”
智障和啞巴看著照片半天,一齊疑惑地搖搖頭。
“誰?”滿嘴飯粒的智障臭烘烘地湊近問,我怕他弄髒照片,一把將其推回原位。
啞巴也用目光問我,“誰啊這是?”
我想了想說:“一個三……三十二歲的……陌生女女女人。”
啞巴點點頭,智障“噢”了一聲。
“我要……要找……找到她。”我說。
啞巴用目光問我,“為什麼?”
我指指自己的心,嘆了一口氣,“找……找到她!”我拿出幾張素描遞給啞巴,“貼……貼小廣告時……就他他媽一齊貼上!”我說。
啞巴接過那些我畫好的素描,素描是我按著照片畫出的嵐。鉛筆素描中,她靜若處子,目光凝視,但張張不同,各有神情。憂鬱的,開心的,微笑的,鎖眉的……不一而同。
“貼電線杆子上?”啞巴用目光問。
我用力點點頭,神情堅決。
智障拿過一張素描,素描的右下角寫著一行小字:“說好一起去天堂,可你姍姍來遲。每天晚上十點,我在老地方等你。”
啞巴接過一疊素描隨手扔進裝滿梅毒廣告的蛇皮袋裡,然後扔來一根金猴煙。我點上,忽然想起什麼,一把抓住智障的頭髮。將其胖臉直接揪至我面前,眼對眼,鼻對鼻地威脅,“保……保密!”
智障點點頭,可能覺得我還不夠放心,便抽出我的三八軍刺比畫著往自己脖子上虛砍兩下,意思是“老子用腦袋擔保!”
啞巴搖搖頭,眼白一翻凝視藍天,意思是:“你這顆傻頭又不值錢……”
我們三個都沒想到這個異想天開的行為所帶來的後果,簡直可以用“轟動”二字來形容。我更沒意識到這的確是我的畫第一次面向社會公眾——雖是刷在多倫路上電線杆子和斑駁外牆的小廣告間,但我的筆觸委實細膩而深情,嵐的目光也總是那樣憂鬱而令人心碎,一時間多倫路上的孩子們轟動了,他們競相揭下電線杆子上的鉛筆畫用做收藏。傳聞趙大餅和李金魚已經發誓要找到那個“夢中情人”。
啞巴就此改變策略,刷小廣告時偷偷在我的畫背面加多了一層特製糨糊,使得畫無法被順利揭下,如果硬揭,便只能讓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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