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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對他尤為咬牙切齒:“嘗痛自元和以來,有元、白詩者,纖絕不逞,非莊士雅人,多為其所破壞,流於民間,疏於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語,冬寒夏熱,入人肌膚,不可除去。吾無位,不得用法以治之”(杜牧《唐故平盧節度巡官隴西李府君墓誌銘》)。
這種恨不得殺了元稹才解恨的劊子手面孔,對我們來講,倒也不陌生。這些年來,每當文學新潮流出現,也是斷不了看到的雷電風霜壓頂而來的風景。正統派、主流派,所以有一種天塌地陷,惶惶然不可終日的感覺,就是他們眼中視之為“淫靡”的作品,產生了他們認為的“禮崩樂壞”、世風日下的後果。實際上,這些文學原教旨主義者,根本不瞭解“元和體”的出現,對於陳腐的,僵化的,教條的,惟上為意旨的文學,所起到的否定作用,所帶來的具有鮮活生命力的現實主義精神,以及所形成的“自衣冠士子,至閭閻下俚,悉傳諷之”的廣大讀者市場。這是毫無辦法的歷史選擇,也是誰都抵擋不了的潮流。
儘管我們可以鄙薄元稹的為人,但他的詩歌,卻是應運而生的時代產兒。所以他的詩歌,“傳道諷誦,流聞闕下,里巷相傳,為之紙貴”,這種廣泛的影響,也確實給他帶來了好運。
據《舊唐書》:“穆宗皇帝在東宮,有妃嬪左右嘗誦稹歌詩以為樂曲者,知稹所為,嘗稱其善,宮中呼為元才子。荊南監軍崔潭峻甚禮接稹,不以掾吏遇之,常徵其詩什諷誦之。長慶初,潭峻歸朝,出稹《連昌宮辭》等百餘篇奏御,穆宗大悅。問稹安在,對曰:‘今為南宮散郎。’即日轉祠部郎中、知制誥。朝廷以書命不由相府,甚鄙之,然辭誥所出,夐然與古為侔,遂盛傳於代,由是極承恩顧。嘗為《長慶宮辭》數十百篇,京師競相傳唱。居無何,召入翰林,為中書舍人、承旨學士。中人以潭峻之故,爭與稹交,而知樞密魏弘簡尤與稹相善,穆宗愈深知重。”
對元稹這個具體的人來說,就不是像他寫的詩那樣盡善盡美了。以文章曲事太監,以詩詞阿附權貴,只要能帶來好處,低聲下氣,諂媚逢迎,又有何妨?臉皮一抹,也就無所謂做人的道德底線了。而後來,又經閹寺援手,奸佞保薦,能給皇帝拍馬屁,那更使詩人感到無上榮光。為使龍顏大悅,我估計,那些日子裡,元才子恨不能一天到晚十二個時辰,不寐不歇,歌功頌德,萬壽無疆,大唱讚歌。
曾經滄海難為水(2)
中國文人之沒出息,就是見了皇帝忍不住要磕頭的那一份賤。
何況,他有磕頭的本錢,你想磕還未必能磕得上呢!“九歲能屬文,十五兩經擢第,二十四調判入第四等,授秘書省校書郎,二十八應制舉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登第者十八人,稹為第一”(《舊唐書》)。他是“巴蜀江楚間洎長安中少年,遞相仿效,競作新詞”的詩壇領袖,是“賢不肖皆賞其文,未如元白之盛也”的風流人物。據說,中國末代皇帝溥儀還統治著紫禁城的時候,曾經召見胡適進宮,與博士面談半小時。看來,皇帝作為讀者而不是屠夫時,也具有追星族的好奇之心。
很快,這位才子,以馬屁為敲門之磚,以奸佞為進身之階,現身在帝王的視線半徑之中,一步登天;聲聞於帝王的聽覺範圍之內,直達丹墀。中國文人能混到如此春風得意、不可一世的地步,還真是屈指可數。
據說,有一次早朝過後,他只是便中對穆宗抱怨一聲,陛下,昨天傍晚,京師警察局竟派了便衣,在我居家老宅的靖安坊巡邏出沒,尾隨跟蹤,不知是何用意?當天,京兆府主管公安的首長,二話不說,就把刑偵隊長免職,連機構也奉旨撤銷。一干人馬,失業下崗,到底也沒搞清楚,因何精兵簡政。真是頭掉了,都不知是誰砍的,詩人的聲勢威風,可想而知。
因此,一、你不得不佩服他在中國文人中間,這種出類拔萃的能量;二、你若為他想,要是不很糟糕的話,或者,不那麼卑鄙的話,也難達到這種京師為之側目的地位。
元稹加速度的成功之路,我以為原因有三:一、從人種學角度考量,與他家族的鮮卑後裔,血管裡流動著的野性基因有關,野,什麼都敢伸手;二、從地域學角度考量,與他長期生活在陝西鳳翔,在那僻壤荒域裡求生謀存的艱難有關,餓,什麼都敢張嘴;三、從進化學角度考量,與他出身卑微的一個寒族子弟,拼命想出人頭地,拼命想改變局面有關,爬,攀,附,靠,也就不擇手段,不問是非。
所以,公元822年(長慶二年),他到底當上了宰相,這是元稹風頭最健的一年。也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鑽營投機,攀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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