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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我並沒有真正意義地享受過生活的任何一天,因為我始終沒有滿足過。我有多麼嚮往那種高高興興上班去平平安安回家來的平凡日子呵,但我更知道倘使真正當我過上了那樣的日子不到一天我就會厭惡。現在,我單槍匹馬地開著一輛破爛的“老坦克”胡亂地走街串巷,全無目的地前行。這輛腳踏車是前幾日碰到成都的幾個舊朋友一塊打牌玩兒的時候贏來的戰利品。我歡喜騎車的感覺,它能引導我的肉體與精神合理而且統一地趨向平民化還毫無怨言。在這樣的時刻,我覺得自己差不多找到了一點兒十幾年前的心態,那會兒的我常常是輕鬆明快而不似如今這般沉重的。
路邊一塊豎起擺的小木板魔力般地吸引了我,我於是跨下車來推近前去。木板的周邊並沒見什麼人,所有的能見生物大都集中去了不很遠處那邊正在擺攤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討飯父女倆身上。而我卻偏偏對這塊普通的三合板情有獨衷,在它上面用紅漆寫著“占卜”、“看相”字樣的廣告語,使半截小紅磚撐著。我對它的內容毫無興趣,令我生奇的僅是木板上這些字兒們歪歪倒倒的結構。這種東西顯然是出於文化層次極低的村夫之手,但它造型大膽奇特且運筆隨便誇張,使得整塊板面看上去頗具形式感及擁有一種破壞平衡的粗頭亂服之美。它的出現令我聯想到了幾年前曾經風靡書壇的“摩登派”。當年那群作者們為求標新立異給人施加以如沸水灌頂般的感官震撼竟紛紛效仿民間取法庸俗很大程度上促進了那個時期內文化無厘頭的泛濫。可今天卻偏偏讓站反對派一邊的我目睹到了他們的原始劣根,安能不逼我謹代表全體唯美主義者們啼笑皆非?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會有,但真正的鳳凰只有一隻,那就是不才。
“年輕人,看個相吧,才十元。”一個身著土綠軍裝留著鬍子的老男人朝木板走來,用他那標準的綿陽話對我說。
這位鬍子老兄的面孔促令我浮想聯翩,他會是神學院八卦系的“博士後”麼?
我並不睬他,繼又推車向人流而去了。
“你這個年輕人最近運氣不佳呀。”“博士後”趕緊跟上來,欲使激將法把我留住。
“是麼?”我回過車去橫著眉毛瞪了他一眼,“你的運氣比我還不佳哩,不然哪還用得著頂個大太陽跑我屁股後頭來指望騙銀子用?”
“博士後”看看我搖了搖頭,沉默地回去了。
“真他媽晦氣!”我一口濃痰呸在地下,心裡仍舊對那塊屬於“博士後”的木板念念不忘。“博士後”改行當裁縫可能會更有前途,路上我這樣想。
街上已經沒有了太多的行人,我沿著返程的道路騎去。我孩子般地仰仗自己多年未施展的高超車技雙手脫把飛速前進,越惦記剛才碰到的那個“博士後”心裡就越窩火,總猜度著自己的命運會不會從此真個不佳了,就這麼稀裡糊塗地也不知騎了幾袋煙的工夫。我突然看見前邊有一個渾身大紅色的姑娘似乎正笑咪咪地衝著我揮舞衣袖,這姑娘遙遙望去還挺有幾分姿色。我便屁顛顛地騎上前去回她以微笑,可經過她時我才發覺原來她在等的大約是我身後的一個什麼人而並非於我有所注目。我便一直轉回頭看,極渴望知道這個紅姑娘究竟在等誰衝誰笑咪咪,我還渴望趁天沒黑可以多欣賞欣賞這個紅姑娘兩眼——天生哥兒們現在閒著。
一輛不怎麼幹淨的夏利停到紅姑娘的身邊把她吞進了駕駛室的前艙,她大概是打車,或者那的哥根本就是她的先生也沒準兒。終於,她們逐漸在我的雙目睽睽之下變小了,直至消失……
我在自嘲地掉回頭來的那一剎間遭秧了,但這猝不及防的一秧遭得也太不是時候。幾個相互追逐打鬧的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竟敢目無法紀反道駕駛高速向我撞來。他們的車速忒快,我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躲了,便馬上使了個急剎車。然而這一剎不打緊,我當時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右手還插在口袋裡,只左手握著車把。在超高速執行的狀態下捏前剎器,稍有騎車經驗的同志也懂得它將會帶來怎樣的危險後果,我當然順乎邏輯地栽倒了。我橫躺在水泥路上捂著生疼的前腿大罵那幾個黃毛小子怎麼這麼少不更事瞎他媽騎路,小子們只是回頭瞄了瞄衝我頂了兩句沒正形的嘴便又接著你追我趕去了。我欲圖爬將起來,卻如何也挪動不得了。一隻腳已經被拐得發紫,而另半邊身子還被卡在那破車的下面。好不容易我才忍痛終於勉強抽出軀幹繞回到了車子左邊。稍微休整了一會兒後,我只好又重新上車蹬了起來,這回我的速度尤其慢,尤其小心。
我忿恨地詛咒那幾個黃毛小子馬上被卡車輾死才好。
我騰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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