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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鈞服孝期滿,那一年,即1889年的正月十四,洪鈞把賽金花迎娶進門,正兒八經地舉辦了熱熱鬧鬧的婚禮。那時賽金花還不到15歲,洪鈞整整50歲,老牛吃嫩草,自然讓洪鈞得意,卻也讓好多人嫉妒得牙根兒疼。如果當時人們能夠未卜先知賽金花日後在八大胡同跟德軍元帥瓦德西風光一時,鬧得在全中國乃至世界都聲名了得,該會更加後悔讓偶然回到鄉里的洪狀元摘取了仙桃。他母親怎麼這麼會挑時候死呢?如果他母親不死,洪狀元不就不回故里,那水靈靈而且日後賣個大價錢的仙桃,不就有可能落在自己的頭上了嗎?
關於婚禮,賽金花自己說:“婚禮很莊重,坐的是綠呢大轎,前面打著紅色狀元紗燈,儀仗甚多,好不氣派。”這是賽金花自傳中寫實的地方,可信度很高。可以看出洪鈞確實喜歡賽金花,方才捨得破費;也可以看出那時官員的氣派,兜裡銀子多(也包括拍馬奉迎送紅包的多),足可以讓他納妾之時風光瀟灑一回。
吃狀元飯的賽金花和狀元洪鈞關係(3)
洪鈞家中有兩房太太,大太太出身南京,二太太出身揚州;有一個兒子,為大太太所生,少奶奶是京城高官陸潤庠之女。可以說一家上上下下都是出身名門望族的有頭有臉人物。迎娶進門的卻是一名妓女,一個蘇州城裡開當鋪的後代。賽金花暫時還不會明白,眼前披紅掛綠背後掩藏著的漩渦,波瀾不驚中暗含的殺機。
好日子不禁過,五年過後,洪鈞一命嗚呼之時,厄運立刻就顯出了徵兆,賽金花被趕出家門。送靈船(洪鈞的遺體棺槨是裝船走大運河回蘇州老家的)剛剛到蘇州,只是停靠在接官亭處,還沒有到家門,賽金花就已經被迫知趣地離船而奔上海。在上海生下了洪鈞的遺腹子,僅僅活了十一個月便夭折。洪鈞留給賽金花的五萬塊錢,分文也沒有落在她的手裡,而被洪鈞家人(其族弟洪鑾)私自獨吞而“密”下。日後在賽金花從天津到北京刑部街後開設她的“金花班”,因“口袋底事件”而被驅逐,以及再後來她因虐待妓女而入獄後又被勒令遣送老家的一系列噩夢中,她做夢都想不到其中也有洪鈞兒媳的父親陸潤庠的“功勞”。陸潤庠是當時的左都御史、工部尚書,當朝一品,且又是後來溥儀的老師,說話的分量自然了得。沒有他在朝廷的說項,賽金花的命運也不至於此,陸潤庠從心裡看不起她這樣一個妓女,更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和這樣一個妓女有任何關係,方才一次次對她趕盡殺絕。
但是,在新婚之時,賽金花光顧著在興奮的浪潮中沉浸不已,一時還看不到風平浪靜過後的驚濤拍岸。那一年四月,洪鈞帶著她進京了。那一年五月,洪鈞被朝廷任命為出使歐洲四國欽差大臣,也就是駐外大使,她就跟著洪鈞一起去了歐洲。好日子一個緊跟著一個,如芝麻開花節節高。洪鈞沒有帶大太太去,也沒有帶二太太去,而是帶了自己去,這自然讓她受寵若驚,興奮不已。當年蘇東坡離家赴任南方各州去當官,不也沒有帶大太太去,而是帶著王朝雲去的嗎?雖然,她和王朝雲都曾是妓女,也都是妾,卻都是夫君的知音啊,蘇東坡還曾經為王朝雲作《西江月》詞一闋,將王朝雲比作心中的梅花。而且,蘇東坡那時是一路被貶,而洪鈞卻是一路高升,自己不是前程似錦,又能夠是什麼呢?一時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她怎麼能夠想得到日後的波詭雲譎呢?
隨洪鈞出使歐洲,是賽金花最為風光的經歷,也是她日後坐鎮八大胡同的資本和身價。有這樣一個細節,常被研究賽金花的專家更為時人所忽略。賽金花在德國時候為洪鈞生下一個女兒(有說洪鈞性無能,此女為賽金花和僕人所生,我以為是演義,不可信),因為是在德國所生,賽金花便隨口給孩子取名叫德倌。洪鈞怎麼說也是清末的一個大學問家,以後也曾經卓有成效地研究過元史,竟然沒有仔細揣摩,便也同意叫德倌。當時一定是這樣的一種情景,賽金花抱著孩子正得意呢,望著孩子,然後望望洪鈞說:就管孩子叫德倌吧。洪鈞也正望著孩子喜上眉梢,他老年得女,而且,他雖有一個兒子,卻一直沒有女兒,如今兒女雙全兩朵花,心裡喜興,正是智商最低的時候,便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好!好!就叫德倌!他那時哪裡想到,賽金花和他相識時是“清倌”啊。“清倌”與“德倌”的一字之差,卻那樣的緊密相連。一個人的經歷,註定著一個人的思維方式,即使環境早早變化了,你已經被嫁接並仔細修剪成了另外一株樹的模樣了,但在不經意之中,你還是會從自己的枝葉之間灑下一些以往的影子,雖然影子裡搖曳的是今天的枝葉,那魂兒卻還是頑固地顯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