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第1/4 頁)
我到過八大胡同多次,每次去的時候,除了陝西巷人多而顯得有些喧囂外,其他地方都非常的安靜,特別是韓家潭,常常是從這頭走到那尾,都見不到一個人影。有一天中午,我專門去找星輝閣的遺址,看見了一個睡眼惺忪的年輕女人,穿著睡衣睡褲從一個院子裡出來,急匆匆地去上公共廁所,恍惚間,以為是從星輝閣出來的英子。我心裡暗想,那時候,英子應該也是這樣的年齡吧?我不知道英子以後的命運如何,她熬到了新中國建立沒有(有人說她熬到北京城解放,得到了共產黨的搭救,獲得了新生),如果真是這樣,她和姐姐在解放以後重新相見,會是一種什麼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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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日子定格在那裡無語話滄桑(4)
我也想起了命運比英子和素蘭更悲慘的玉霞,走在這樣安靜的衚衕裡,如果不想起她們,會覺得這樣安詳的衚衕,太有老北京的味道了,陽光縷縷地灑下來,溫暖得如同輕柔的撫摸。可是,只要走到八大胡同,英子、素蘭或玉霞的影子,總會不請自到,時不時地晃動在眼前,便總會覺得衚衕裡有些壓抑,即使是溫暖的陽光,也有幾分悽迷。
玉霞也好,英子和素蘭也罷,被迫賣到八大胡同的妓女越來越多,她們沁透在八大胡同裡的淚水和血汗,讓八大胡同變得和她們一樣越來越黯淡,越來越慘不忍睹,越來越走上了窮途末路。
姜老太太“魚口”的故事(1)
寫完上面一節,我的心裡一下子很沉重。因為我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位我曾經認識的妓女,她和上述幾位妓女有著很多的相似之處,不大一樣的是,我不知道上述的那幾位妓女,是否活了下去,又活到了什麼時候,而我認識的這位妓女卻一直從民國活到了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應該說,她算是長壽的。
我是從北大荒插隊回到北京後認識她的,那是七十年代的中期,她住在前門外的一條衚衕裡,那裡離我小時候住過的大院很近,離八大胡同也不遠。她曾經對我說過,自打北京城解放以後,她就一直住在這裡,有好多街坊先後都搬了家,她還住在這裡。她有一個什麼親戚,說是她的一個姨夫,住在楊梅竹斜街,住的時間可長了,解放以前就住在那裡。那裡離八大胡同就更近了。
老太太老是老了,但很瘦溜,一點兒不臃腫,個頭不高,臉白白淨淨的,總像是撲上了一層粉似的。她很愛乾淨,什麼時候見到她,她總是穿戴得整整齊齊的,頭髮花白了,卻也總是梳理得一絲不亂。她的手裡,總愛攥著一條白手絹,洗得乾乾淨淨的。她還愛聊天,愛抽紙菸,如果你遞給她一支菸卷,她就很容易在煙霧吞吐之中,情不自禁地和你聊起來,話茬子像流水似的,止都止不住,舉手投足,都有那麼一點兒前世的風情遺韻。
她和我聊起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吐著菸圈,先告訴我以前她特別愛吸水菸袋。然後,她問我:知道什麼叫水菸袋嗎?我說我知道,小時候我們大院裡有一家南方人,他家的老爺子愛吸那玩意兒,一種銅做的像壺一樣的傢伙,有一個長長彎彎的細嘴,壺裡裝著水,吸起來的時候,裡面咕嚕嚕直響,就像鬧肚子似的。她笑了,然後又對我說:我還抽過大煙吸過白麵呢,這玩意兒你橫是沒見過吧?說完,她得意而頑皮地笑了,有點兒像小孩子。
她姓姜,一個很爽快的老太太。我和她才熟悉沒有多久,她就告訴我她以前當過妓女,當然,她說得不是這麼直白,但意思一聽我就明白了。而且,她告訴我她就在八大胡同裡面幹過。
我之前知道她的丈夫是個建築工人,一直不知道她是幹什麼的,她粗通文墨,還會寫毛筆小楷,有時街道上寫個什麼告示或通知,她那個院子的街道積極分子(我們稱之為“小腳偵緝隊”),一般都會找她來寫。她也不客氣,拿起來就寫,一揮而就,字寫得滿像那麼一回事。還有好幾次,我看見她丈夫從外面回來,買來了稻香村的細皮點心,或是新僑飯店裡的牛角麵包,都非常的講究,而且都是她讓丈夫專門為她買來當早點或夜宵的。這些事情都讓我很好奇,覺得她不像是個家庭婦女,所以我才問起這個問題:解放以前您是做什麼工作的?她反問我:你看看我像是幹什麼的?沒等我猜,她自己先告訴了我答案,我很吃驚,沒有想到她這樣快人快語。
當時我緊接著問她的第二個問題是:那您文化大革命怎麼過來的,沒有挨鬥嗎?她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準得問我這個,好多人都問我這個問題。我告訴你,我捱了一點兒鬥,沒怎麼受大罪,這得歸功於我們家當家的,他是根正苗紅的工人階級。工人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