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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唯唯,出錢置座上。翁視之,皆紙錢灰也。叱曰:“我盡心指授,爾何以此相戲?”眾曰:“翁論誠佳,但人世恐行不去,只宜以此教鬼。”言未畢,盡現鬼相。翁反身欲遁。眾曰:“畜生道中,有四萬八千鬼,候翁教誨,即請同行。”翁愕然,既而泣曰:“君等稍緩須臾,容予撥置家事。”左箱右籠,稽查殆遍,而無一物可攜。乃嘆曰:“做盡一生富翁,仍向窮鬼隊中搗鬼去也。”眾起揶揄之,翁亦頓僕。
鐸曰:“富輒呼翁,窮必稱鬼。因知鬼門關上,無致富奇書賣也,得此翁登壇說法,黑暗獄中,盡黃金門第矣!”
蟲書錦屏女子葉佩纕,有夙慧,七歲就傅讀書,通妙解。嘗謂師曰:“古人造字,會意象形;而有時亦多誤處。”師詢其指,曰:“矮字明系委矢,宜讀如射。射字明系寸身,宜讀如矮。今顛倒字義,豈非古人之誤歟?”師奇之,語其父曰:“童烏九歲,能預玄文。今女公子慧性,當不亞草玄亭令嗣也。”父愀然曰:“童烏蚤慧,未幘而夭。恐如意珠亦不能長擎掌上耳!”
年十六,驟病而殂。瘞於後園碧梧樹下。青蟲千百,攢集葉上,齧作細宇,讀之多成妙句。有冥中八景詩。其《鬼門關望月》雲:灰盡羅衫夜不溫,亭亭碧月照離魂;滿身風露渾難著,卻怪梨花尚有痕。
《奈河橋春泛》雲:淚滴煙波別恨長,也催雙槳出橫塘,桃花莫逐春流去,怕到人間魅阮郎。
《望鄉臺晚眺》雲:六曲闌干何處憑?夕陽臺閣勢崚嶒;始知身似秋來燕,飛過瓊樓十二層。
《孟婆莊小飲》雲:月夜魂歸玉佩搖,解來爐畔執香醪;可憐寒食瀟瀟雨,麥飯前頭帶淚澆。
《剝皮亭納涼》雲:腥風一陣晚涼生,血滿羅襟暑未清,記得豆花棚下戲,輕揮小扇捉流螢。
《惡狗村踏青》雲:金鈴小犬水聲間,羅襪無塵任往還,女伴相邀鬥芳草,春光不度鬼門關。
《血汙池垂釣》雲:萬家碧血引成渠,染出琴高赤鯉魚;釣得竿頭還棄卻,腹中怕有故鄉書。
《點鬼壇飯僧》雲:佛鼓齋鍾午後聞,散花壇上雨紛紛;為儂懺悔生前業,佈施還拚殉葬裙。
其它詩詞不能備載。
一日,作書別其父母曰:
兒以稚齒,見愛親庭;罔極深思,糜軀難報。猶憶疏窗雨後,小閣花時,問字呼爺,梳頭覓母,牽衣索笑,嬉不知愁。方謂楊柳春長,梨花命永,撤環至老,比附嬰兒。何期噩夢驚心,瓊華墮劫;邱山罪重,憂及高堂。謝別以來,燕已辭巢,鴛猶戀冢。春蠶死後,尚解抽絲;蠟燭灰餘,不忘吐焰。魂吟夜雨,鬼唱秋墳;未免有情,短歌代哭。昨來故閣,遙望慈顏;椿茂萱榮,慰知無恙。小鬟阿黛,喜已垂髫;數載紅閨,添香捧硯。望開兒舊篋,揀點殘膏,釵股雙封,繡巾一襲;小作嫁資,留為記念。兒近蒙王母徵作司書,種福無媒,生天有路;玉樓舊例,聊以解嘲。但一旦形分,千秋影隔,綿綿長恨,此意如何!惟望努力加餐,虔心採藥。倘爐頭火熟,灶下丹成,則不夜城邊,長生會上,未必無相見時也!弱水無魚,蓬山少雁;一言永訣,萬劫難忘。臨別匆匆,佩纕百叩。
父母得書大慟。後園中青蟲盡渺,梧葉上不復作字矣。
鐸曰:“周櫟園《雜記》,頗疑行仙董郎之事。然才人精靈不泯,託諸昆蟲草木,以抒其鬱抱,情或有之。特是紅粉生天,青蟲匿跡。豈劉安拔宅,雞犬皆仙耶?籲!是可怪已!”
獸譜
通譜之風,莫盛於江左。有某姓者,門戶式微,以負販起家;意欲攀援仕族,商諸比部吳君;吳善諷刺,曰:“我有一典,請為汝述之。”某肅然敬聽,吳曰:“昔河鼓貰玉帝聘錢,謫居營室。後勤於耕穫,積金錢數萬,捆載牛背,赴天門先行繳納,而牛忽奔逸下界,自顧形穢,不堪震俗。因念背上物頗充積,不難依附華族,誇耀鄉里。往東海謁麒鱗,告以意。麟曰:‘予之角,振振公族;予之趾,振振公子。且一角五蹄,代生異相。豈汝觸牆成字者,能圂乃公種類乎?’叱之去。又詣西域,投青獅座下,未及通謁。獅見其狀貌蠢劣,大聲一吼,遺糞滿地,辟易數千裡外,躑躅荒野,無所適從。忽憶廬山長耳公,當日有同車之誼,往籌之。長耳公曰:‘此間南山有金錢豹者,雖託名霧隱,而實廣為結納。僕請為介,必蒙收錄。’遂同詣南山。長耳公先道達誠意。豹曰:‘物以類聚。與足下交者,大都彭亨腹漲者也。’長耳公極稱其可,引牛進見登堂局蹐,終慚不類。豹初拒之,繼見其所負金錢,笑曰:‘相君之背,富不可言。且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