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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翹起大拇指:“你們北大還是一流。”我趕忙說:“哪裡,哪裡,北大最大的問題,就是老覺得自己是一流。”他馬上反駁說:“那時我去你們學校,晚上圖書館和教室都佔滿了,路燈底下到處是專心致志地讀書的學生。一看這場面我就服了。我當時別的名校也走了不少,見不到在路燈下看書的。這種事情,可只有在你們北大才看得見。就憑這個,你們就是一流。”
聽了這話,我兩眼竟有些發熱。當年北大的情景,頓時活靈活現地浮出來。那時圖書館才讓借五本書;而且除了教科書外,基本上是1949—1965年這17年出版的。因為以後十年“*”幾乎沒有出過書。1949年以前的書,學生基本上借不出來。記得當時有位學生鬼使神差地借出一本1949年以前出版的《愛情心理學》,如獲至寶,立即決定不還了。他聲稱,按當時的制度,怎麼罰也抵不上這本書的市場價值。也不知這老兄日後是否成了書商。
我所在的中文系是個熱門系,作家和未來的作家乃至高考狀元雲集。不過,教授們許多是剛剛恢復工作,知識結構已經很陳舊。“馬列文論”,“文藝理論”,再加上三大斧頭“哲學”,“政治經濟學”,“*黨史”還是鋪天蓋地。古文課本來應該是實打實的,教授也頗為出色。但他發現文學青年們喜歡趕時髦後,就頻頻從《左傳》、《史記》跳躍到別林斯基和批判現實主義上來,上課成了個“秀”。俄羅斯文學課的教授搞來個內部的蘇聯電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大家已經如醉如痴了。
那時的宿舍,六個人十幾平米一小間。三張雙層床和兩張小桌子再加兩個簡陋的書架擺上,幾無立錐之地,就像一個火車的臥鋪車廂,全無隱私。一個宿舍能分到一張圖書館座位證,憑證到圖書館在固定的座位上看書,六個人輪流。平時沒有證的五個人,一個人留守,剩下的則多是打游擊到教室碰運氣。但教室也非常擁擠,經常找不到座位,於是有了鄭先生所說的路燈底下用功的情景。
我從來沒有那樣用功過,不過夏天宿舍的酷熱還記得真切。有時熱得實在睡不著,就跑到廁所外的洗手間一桶一桶地往身上澆涼水,全身冷透後趕緊回房間睡覺。可惜有時還沒睡著,熱勁兒又反上來了,於是又得重新澆冷水。當然,每日還要到食堂三次,吃我們所謂的“豬食”。那時早晨進食堂先到一個大桶那裡舀一碗玉米粥,情景如同餵豬,並在邊上放一分錢飯票。玉米粥不時灑到身上,許多學生(主要是男生),一天到晚高高興興地掛著一身粥乾巴走來走去,人們戲稱是校徽。我便是一直戴這種校徽的人之一。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陋室”求學(3)
這就是我們的樂園。以今天的標準,也許可以用一個“陋”字概括。但是,當時大家都有一種“何陋之有”的心態。這倒不是因為以孔子自居(當然北大人的自負也是有名的),而是因為我們都知道這是我們所能有的最好條件。同時,從大學裡也真正學到了東西。這些東西,對幫助現在的一代理解什麼是大學教育很有關係。
在北大學當“君子”
我說從北大學到了東西,並不是說當時北大的學術比現在強。老實說,除了旁聽張廣達教授的通史和朱龍華教授的古希臘史外,北大在學術上並沒有給我什麼。不過,在我看來,大學對學生最大的訓練是教他或她怎麼當一個“君子”。在這方面,我至少是碰到了皮毛。這也恰恰是被現在的大學教育所遺忘的一個最根本的使命。
我對這裡講的“君子”,有一個自己的定義,那就是well…rounded person(飽滿的全面發展的人格)。我用英文來定義,是因為中文世界的教育早忘了這一點,沒有相應的現代詞彙;美國人則天天把這個well…rounded person掛在嘴邊。這樣的君子所指的,其實就是一種人生的品格:有獨立的道德判斷和意志,有自己對生活和世界的理解,知道怎麼應付挑戰,怎麼自我發展,怎麼創造自己生命的價值。
這樣說也許還是太抽象。我不妨舉個例子。我最大的幸運,是因為“*”中斷了高等教育,等恢復高考招生後,一些在“*”中下過鄉的大齡學生成了我的同學。比如我們宿舍六個學生,老大老二都姓吳。入學那年“大老吳”32,“二老吳”28,我則不到18歲,是應屆高中畢業生。“大老吳”的經歷最奇。他“*”前就考上北大,但因為才氣太冒,*的書讀得太多,對當時批判“毒草”電影《北國江南》的運動看不過去,於是參照著自己熟讀的馬恩選集給上海的《解放日報》投稿進行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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