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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願讓工作像鉛塊似的重擔壓在頭上;他寧可讓時間空著,不願咬緊牙關去克服
橫在前面一個又一個的障礙。他對工作的這種矛盾態度,嚴格地說應當予以調和。
要是他在靈魂深處能不自覺地把工作看成是一種無價之寶,是能夠獲得報酬的一種
準則,並可從中找到慰藉,那麼他的身體和精神——首先是精神,精神之外還有身
體——在致力於工作時是否可能更加愉快,更能堅持不懈?這裡又提出了關於漢
斯·卡斯托爾普的“中不溜兒”或“比中不溜兒略勝一籌”的問題,我們對此不願
作出明確的回答。我們又不是為漢斯·卡斯托爾普歌功頌德的人,還是讓人們去作
這樣的猜測:他生活中的所謂工作,只是和無憂無慮地享受一支馬麗亞·曼契尼雪
茄煙相距不遠的一種觀念罷了。
他生性不愛在軍隊裡當差。他生來對它有反感,總是想方設法避而不願前去。
這也許是因為參謀部軍醫埃貝丁克某次去哈費斯特胡德街時,曾在談話中間聽蒂恩
納佩爾參議說,年青的卡斯托爾普正離家在外學習,他認為投筆從戎對開始從事的
學業顯然是個妨礙。
他動起腦筋來緩慢而冷靜——漢斯·卡斯托爾普在外時,尤其保持著早餐時喝
黑啤酒的習慣,他認為這是有鎮靜作用的——頭腦裡滿是解析幾何、微分學、力學、
投影學及圖解靜力學;他計算滿載排水量與空載排水量、穩定性、吃水差及定傾中
心等,有時感到很膩煩。他的機械製圖、框架設計圖、吃水線投影圖及縱向投影圖
固然及不上“漢薩”號飄浮於大海上的那幅水彩畫,但在需要用官能的感受烘托理
智的場合,以及在刻劃陰影線和繪製素材色彩較為鮮明的一些截面圖時,漢斯·卡
斯托爾普的手法比大多數人都要高明。
當他回家休假時,他衣冠楚楚,十分整潔,蓄著淡紅色的小鬍子,年青而嬌貴
的臉上顯出昏昏欲睡的神情;顯然,他已踏上飛黃騰達的道路。這時,關心社會事
業和一心想了解家庭與個人內幕的那些人, 也是他的同鄉——在實行自治的城邦裡,
大多數居民都是這樣——就會細細把他審察一番,同時暗自思忖,這位年青的卡斯
托爾普日後在社會上究竟會扮演什麼角色。他出身於世襲之家,他的姓氏久享盛名,
有朝一日,他可能成為政治上的顯要人物,這點怕不會有錯兒吧。那時他也許坐在
市政廳或市參議會上制訂法律,或者擔任什麼要職,在維護主權方面出一份力。那
時他可能是行政部門、財政部門或建築管理部門的人,大家對他的話得好好聽從,
好好思量。這位年青的卡斯托爾普先生將來究竟歸依哪一個黨派,這點人們可懷著
好奇心。光看外表不一定正確。從表面上看,他壓根兒不像是民主主義者信得過的
人物,他跟祖父有許多相似之處,這是決不會錯的。也許他仿效祖父,將來是個故
步自封的人,一個保守派?這倒很有可能,但也可能截然相反,因為他畢竟是個工程
師,一個未來的造船專家,是一個熟悉技術並和世界各地商務打交道的人。
他,漢斯·卡斯托爾普也許會成為激進派,一個一味蠻幹的傢伙,會褻瀆神明
地把一切古老的建築和秀麗的風景毀了。他會像猶太人那樣放浪不羈,像美國人那
樣傲慢無禮;他寧願肆無忌憚地與優良的傳統觀念決裂,處心積慮發展自然資源;
他寧可把國家的命運孤注一擲——這些也都是不能排斥的。他的家族曾在議會里佔
有兩個席位,現在他血統上是否仍保持著先人洞燭一切的那份明智,或者竟會在市
政廳中支援反對派?同鄉們好奇地提出的這些問題, 從他淡紅色眉毛下的那雙藍眼睛
中都找不到任何答案。現在,連漢斯·卡斯托爾普本人也一無所知,他還是一張一
塵不染的白紙哩。
當他登上讀者初次和他見面的旅途時,他正好二十三歲。那時他已在但澤工業
專科學校讀完四學期課程,另外四個學期又在布勞恩施魏克和卡爾斯魯厄工業大學
度過。他剛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