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第2/4 頁)
大而令人似乎感到沮喪的腳步,與遠處的進行曲合拍。當顧問大夫在漢斯·卡斯托
爾普面前站停時,漢斯看到對方戴一副鏡片又厚又圓的眼鏡,嘴裡胡扯一通。“當然
不是一個軍人, ”貝倫斯說,同時也不徵求對方同意,用他巨手的中指和食指把漢
斯·卡斯托爾普的眼皮往下翻。“我一眼就看出,您是位可敬的文人。不過也並非沒
有才能。抖擻起精神來時,才能可不小哩!別吝惜您的光陰,就在這兒山上跟我們待
上短短一年,快快活活地幹上一年吧!嗨,嗨,各位先生!出去散散步吧!”他一面
大聲說,一面把兩隻其大無比的指頭伸到嘴裡,吹起古怪而響亮的口哨來。口哨一
響,女教師和魯賓森小姐就從不同方向由空中飛來,她們的身體比實際要小,飛來
後就停落在貝倫斯左右兩邊的肩胛上,正像她們在餐廳時坐在漢斯·卡斯托爾普左
右一樣。於是顧問大夫一跳一蹦地走了,還用一塊餐巾放到眼鏡後面去揩眼睛,人
們不知道他要拭乾的究竟是汗水還是眼淚。
接著,做夢的人發現自己在學校的園子裡,多年來,他曾在那兒度過許多課餘
時間。當時肖夏太太也在場,他正想問她借一支鉛筆。她給他一支半長的用銀白色
筆套套著的紅鉛筆,同時用沙嗄而悅耳的聲音告誡他:課後一定得還給她。當她用
高顴骨上細小的藍灰色眼睛端詳他時,他猛然從夢中掙脫出來,因為現在他終於弄
清楚——而且想把這個緊緊抓住——肖夏太太使他回想起的究竟是什麼事和什麼
人,而這種回憶又是那麼栩栩如生。他急於把剛才這幕經歷銘記在心,這樣到明天
也忘不了。他感到睡魔和夢魘又一次纏住了他。夢裡,克羅科夫斯基大夫死盯住他,
要替他作心理分析,他非立刻逃之夭夭不可,因為漢斯·卡斯托爾普對這種心理分
析委實恐懼萬分。他跌跌撞撞地逃走,想避開大夫的糾纏,經過玻璃隔牆,穿過陽
臺間,冒著生命危險跳到花園裡;在他走投無路的當兒,竟爬到赤褐色的旗杆上,
當追逐者一把抓住他的褲腳時,他冷汗直淋地驚醒了。他驚魂方定,卻又昏昏入睡。
不過他做夢的內容又變了樣:塞塔姆布里尼站在他前面微笑,漢斯卻盡力想用肩膀
把他從站的地方推開。那人笑得很狡黠,冷冰冰地帶著嘲諷的神氣,嘴上是一抹翹
得怪漂亮的小鬍子。正是這種笑容,使漢斯·卡斯托爾普感到難堪。“您真討厭! ”
他清楚地聽到自己說。 “走開!您只是一個奏手搖風琴的,可您在這兒找麻煩!”可是
塞塔姆布里尼只是站在原處不動,而漢斯·卡斯托爾普也仍然站著,心中在盤算做
些什麼才好。出乎他意料之外,這時他有機會深入探究一下時間的實質,結果發現,
它不過是一個“啞護士”而已,也就是有些人用來欺詐的那種沒有刻度的水銀溫度
表。他醒來時,打算明天一定把這個發現說給表哥約阿希姆聽聽。
這一夜就在驚險的夢魂和新奇的發現中過去了。黑爾米內·克萊費爾特、阿爾
賓先生和米克洛西希上尉在他的夢裡扮演著亂七八糟的角色。這位米克洛西希在盛
怒下把斯特爾夫人轟走,而他自己卻被帕拉範特檢察官用長矛刺穿身體。其中有幾
個夢,漢斯·卡斯托爾普在這一夜甚至做了兩次,情節完全相同,做第二次時已快
拂曉了。他坐在有七張桌子的餐廳裡,在砰砰幾聲巨響下,廳裡的玻璃門開了,肖
夏太太走了進來,身穿一件白色線衫,一隻手插在袋裡,另一隻手托住後腦勺。但
這個沒有教養的娘兒們這回不坐到上等俄國人餐桌上去,而是悄悄坐到漢斯·卡斯
托爾普身邊,同時默默伸出手來,讓漢斯去吻。不過她伸出的不是手背,而是手心。
於是漢斯·卡斯托爾普吻起她的手來:這是一隻不很嬌嫩、手背寬闊而指頭很短的
手,指甲旁的面板相當粗糙。這時,一股近乎粗獷的甜蜜的暖流又流過他的全身。
以前,當他企圖擺脫人世間榮譽的羈絆、一心想享受羞辱的無限益處時,他曾嚐到
過這種滋味。現在在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