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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上一會兒,力氣又有了,便還是個不服輸,跟對方又接了比下去了。
大場面的一大好處,是見的人比過去多了。過去勞動只限於一個生產隊,每天是一樣的面孔,見面眼皮都不想抬起來了;現在全村十幾個生產隊的人都聚在一起,新鮮面孔一個接了一個,眼睛看累了都不捨得歇一歇,生怕有什麼熟人、好看的人兒錯過去。一個村子住著,聽也聽說過,見也見過一兩眼,但這麼車挨車、人挨人地一起勞動,還真是頭一回,小夥子注意著年輕姑娘,姑娘們注意著自個兒早就心儀的人,上些年歲的,則注意著熟人、朋友。熟人、朋友見面,不像年輕男女那樣矜持,老遠地就招呼上了,笑容一直帶在臉上,分手都老半天了,那笑還凝固著,嘴微微地張著,眼角的魚尾紋擠在一起,像是有意地要保持,以證明自兒並不簡單,在其它生產隊也是有熟人、朋友的。
李秋菊、李秋月姐妹倆,李文廣、李文路兄弟倆,傻祥、傻祥老婆夫妻倆,還有李三定和蔣寡婦,一條衚衕裡的四輛小車,也都到了這大場面中了。開始相互還能見著,慢慢地距離拉開,便誰也見不著誰了,人太多了,路太長了,爬到樹上看,就像一隊在搬家的螞蟻一樣,前面和後面的螞蟻再次碰面,誰知到什麼猴年馬月呢。這幾對人,其實也並沒有碰面的願望,前些天裡發生的那些事,是一個比一個地心冷了,這場大規模的勞動,他們既表現得漠然,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祈盼,祈盼什麼也不明白,反正身邊的人是讓他們傷心透了,見一見這以外的人,就好比開啟窗子透一口氣吧。
其中,傻祥的傷心是因為他娘,他沒想到,一點小事讓他娘給捅到喇叭上去了,一個衚衕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讓他這麼一個見人愛打招呼的人,以後還怎麼跟人打招呼呢?這些天真是把他憋壞了,一個衚衕的人都不理他,沒礙著蔣寡婦什麼事,蔣寡婦見著他也頭一低就過去了,好像他變成了個害人精。他傷心地想,起大早幫他們套豬的事,他們怎麼就忘了呢?現在行了,一下子見著這麼多的人,可勁地打招呼吧,認識不認識的,都扯開嗓子喊一聲,哥,可好啊?大妹子,也來了?他相信,他不認識人家人家也是認識他的,哪家的豬他沒套過啊。
第三章 16勞動(3)
傻祥老婆呢,也有她自個兒的傷心,她是被傻祥和婆婆逼來的,她的腳脖子多少還有些疼,但他們已不相信她的疼了,他們說,就甭裝了,誰沒摔過跟斗啊。那天她在衚衕裡摔了一跤,不過是腳脖子處青了一塊,但為了躲避繁重的家務,她便說腿斷了,賴在炕上不肯起來了。要是知道婆婆在這事上大作文章,她死也不會說腿斷的,可既然“斷”了,就得“斷”到底了,婆婆忙著開人家的批鬥會,她便躺在家裡不停地哎喲,哎喲得眼淚都下來了。其實,她是在為哎喲的後果擔心呢。期間,傻祥一再地要請大夫,她就一再地拒絕,有一刻傻祥終於懷疑道,你他媽的不是裝的吧?很快地,婆婆也知道是裝的了,一床被子捂在這說謊的賤婦身上,舉起掃把狠命地打,打累了將掃把交給傻祥,自個兒看了傻祥打。被子裡可憐的人兒聽到婆婆在外面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她感到,自個兒這一招,真是把婆婆給氣壞了,婆婆還指望跟人家要誤工費呢,還指望把人家兩家子弄成階級敵人呢,這下可好,全砸了。
傻祥老婆的出現,衚衕裡其它三輛車上的人都看見了,參加過批鬥會的人也都看見了,聽過廣播喇叭的人,凡認識傻祥老婆的也都注意到了,大家相互詢問著,傻祥老婆不是摔斷腿了?終於問不出名堂,有人索性直接地來問傻祥了:你媳婦的腿沒事吧?傻祥便說,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的意思顯然是有過事的,但這事沒得也太快點了吧?問的人心裡疑惑著,嘴上卻再不好問什麼了,不管怎樣,人家傻祥還幫了套過豬呢。
更多的人是不問的,看傻祥老婆一眼,轉臉就忘記了。忘不了的,也只有這一個衚衕的人了,秋菊和秋月,文廣和文路,三定和蔣寡婦。雖說沒蔣寡婦什麼事,但只要和傻祥娘有關,她就認定和自個兒有關,她是要永遠地把傻祥娘當對頭了。他們看到傻祥老婆的第一眼,心裡都咯噔了一下子,接著就往下看她的腿,她的腿確是顯一點彆扭,但幹活兒毫不礙事,下坡的時候,躥得比兔子還快呢!但就是這個活蹦亂跳的女人,前幾天還躺在家裡,被稱作一個被地富分子和臭老九合謀傷害的人!這個製造假相、加害於人的女人,這個做了壞事還裝成沒事人一樣的女人,要說隱藏的階級敵人,她倒很是夠格呢!但這些話,也只能在心裡想一想,就算夠格,他們又能拿她怎麼樣?好在她還不知羞恥地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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