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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良解開釦子讓李三定看,胸口上很大的一塊青紫。
金大良說,我不是氣他打我,也不是氣他去找馬玉花,我是氣我自個兒,讓人家打完了手都沒敢還一下,真他媽的憋氣,憋氣透了啊!
李三定聽著,心裡不由地疼了一下,像針扎一樣。疼過去,把自個兒放走豬的事也說了。
金大良聽了忽然哈哈地笑起來,李三定便也跟了哈哈地笑。
笑啊笑的,直到金大良的爹咳嗽了一聲,兩人才止了笑,又拿出一瓶酒,開始一杯一杯地碰了喝。一碰就有了喝酒的氣氛,一有氣氛就愈想喝,在這安靜的年夜,兩人一直喝得都躺在地上,再也記不起發生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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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31大年初一(1)
初一這天,村裡沒有一個拜年的,能勞動的都拉土壓沙去了,不能勞動的,都被集中在生產隊的牲口棚裡,聽政治指導員念報紙上的社論。無論幹什麼,新衣服是要穿的,一個個都是煥然一新的樣子。只是頭天晚上下了點雪,白天一化,腳上的泥沒少沾,新做的鞋子,泥沾上去十分顯眼,卻又不能刮,一刮跑到布縫裡,更不好弄乾淨了,只能等回到家裡在火上烤乾,再用刷子刷乾淨。不能回家的人,就只能讓鞋上的泥愈沾愈多了。大年初一腳上就這麼不利落,人們心裡有一種不祥感,但都不便說出來,外面是革命化的春節,說出來不是和革命唱反調麼?
李三定從金大良那裡回到家時,兩個姐姐已經吃完餃子準備去拉車了,她們並沒有計劃中的興奮,計劃中初一別人是不會拉車的,拉車的只有她們兩個,可是現在,所有的勞力都去了,她們再努力也顯不出了。但又不能不去,不去金七友大隊長就見不到她們,見不到她們就可能忘掉她們,忘掉她們,一冬天的辛苦說不定都會白白地搭進去了!
李三定猜她們昨晚一定是沒看電影,不然她們見到他和二寶那樣子會罵死他的。她們從不慌著去看電影,在家裡納鞋底子對她們來說比看電影要幸福得多。父親也不慌電影,但每次好歹要去一趟,不搬板凳,站在最遠的地方看一會兒。去得最晚的一個是他,回得最早的一個也是他。母親倒是愛看電影的,但她總剋制著不去看,因為看完電影,她就甭想再睡好了,電影裡演什麼,她腦子裡想什麼,一直想到天亮都不會有一點睏意。李三定想只要母親沒去看電影,這次回去就是平安無事的了。
母親正在廚房裡煮餃子,見他回來就招手讓他過去,臉上喜盈盈的,果然是對昨晚的事一無所知的樣子。李三定放了心,以為母親要他幫忙的,便乖順地進了廚房。
誰知,母親是要他去給父親磕頭的,母親說,父親牙也刷了,臉也洗了,新衣服也換上了,正坐在北房裡等他呢。母親說,主意是她出的,雖說這兩年不興磕頭了,但在自個兒家裡,給自個兒老子磕頭也沒什麼了不得,要緊的,是她不能看著他們父子倆在大年初一還彆彆扭扭的,初一和好了,這一年都能順順當當的。母親說,父親答應了,只要給他磕個頭認個錯,從前的事就都一筆勾消了。母親還摸了一把他的頭髮,說,還行,總算理了,趕緊回屋換衣服去吧,換完衣服就磕頭,磕完頭咱就吃餃子。
鍋開了,母親掀開鍋蓋,在一片熱氣中攪動著鍋裡的餃子。她自以為在初一這樣的日子,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節日的氣息濃厚得就像眼前的熱氣,就是敵人也會把他們的仇恨化開的。
可是,當她抬起頭來,發現李三定已不在廚房裡了。他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顯然是一種牴觸的情緒。她的心立時有些沉,但據她對三定的瞭解,希望還是有的,做豬肉那樣難的事他都接受了,還幹得好好的,何況是磕個頭呢,磕個頭不就是彎一下腿的事,多麼容易啊。
撈出餃子,她沒顧得往北屋裡端就到東屋找三定了,她說,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啊?
李三定正拿了他那把竹棍兒,嘩啦啦地往桌子上撒呢。從前都是撒在地上,現在卻上了桌子了,好像那竹棍兒也要過一過年了。
母親說,給自個兒老子磕頭又不丟人,你就別擰了。
李三定仍不吱聲,只一根一根地挑那竹棍兒。
母親說,你爸在屋等著呢,你要不去,今兒這餃子都吃不成了。
李三定挑的那根竹棍兒動了別的竹棍兒,只好收起來再次嘩啦啦地往桌上撒。
母親看了片刻,忽然上前將那所有的竹棍兒擼下了桌子,她說,你到底去不去?你要氣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