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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木工房門口時,李三定回頭望望,金盼已在向回走了,她穿了件碎花棉襖,棉襖上披了塊翠綠色的方巾,正午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很耀眼,也很年輕。本走得好好的,一隻母雞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咯嗒咯嗒地叫著,就見她手指伸進嘴裡,衝母雞狠狠地打了個長長的呼哨,嚇得那母雞立刻拍打著翅膀跑走了。李三定驚奇地望著她,簡直懷疑是換了個女人了,那狠狠的樣子,那長長的響響的呼哨,明明是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呢。
走進木工房,姑夫要三定幫忙,挪開了靠北牆的幾塊木板。木板後面,是四五根粗粗的圓木,姑夫指指上面的一根,要三定到小頭兒那邊,自個兒則抱住大頭兒,嗨地一用力,與三定抬了起來。抬到空蕩蕩的屋中央,放在那條長板凳旁邊,姑夫又從工具箱裡取出了鉛筆、墨斗。鉛筆夾在耳朵上,墨斗則左手拿了,右手抻出墨線,固定在圓木的一頭兒,然後手搖動墨斗的搖把兒,嘩嘩嘩嘩的,直走到了圓木的另一頭兒。姑夫蹲在這另一頭兒,眼睛沿了墨線瞄一瞄,忽然衝三定說道,開始吧。
李三定聽到這三個字,先是怔了怔,接著竟是一陣莫名的狂喜!
姑夫沒說別的,沒說跟劃線有關的任何的話,只說,開始吧。多麼奇妙的三個字!顯然姑夫還清楚地記得當年他那頑皮的胡塗亂抹,而胡塗亂抹,卻已被姑夫在今天當成了一種資格了!
李三定站到姑夫指定的中間位置,鄭重地伸出拇指和食指,抻起琴絃一般繃緊的線,砰地一鬆,一條筆直的黑線就清晰地印在圓木上了。
接著,姑夫將墨斗交給李三定,要他按了剛才的做法劃第二條線。李三定準確無誤地照做了。然後又開始劃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
屋裡充溢著墨和木料的馨香,在這馨香中,李三定劃一條線,姑夫說一聲好,劃一條線,說一聲好。這真讓李三定興奮,真是再好沒有的感覺了。原本李三定想問一問金盼的事的,現在金盼已被全然忘在了腦後,甚至,給姑姑上墳的事也一時想不起來了。
李三定在豆腐村的第一天,就這樣從木工房裡開始了。劃好線,姑夫和李三定搭起架子,將圓木斜了固定起來,一個在上,一個在下,開始拉起大鋸來了。哧啦——哧啦——初聽有些刺耳,沒多會兒竟變得好聽起來了,漸漸地,其中的細微變化都能聽出來了。這讓李三定忽然想起了笨重的大提琴,在城市上學的時候,學校文藝宣傳隊就有一把,拉出的聲音低沉、動聽。圓木上的線就好比那琴絃吧,他和姑夫拉的大鋸,就好比弦上的琴弓吧,而這琴弓是多麼巨大啊,只弓弦就有一巴掌寬,他和姑夫拉啊拉,拉啊拉……琴弓微微地顫動著,聲音低沉而又有力,細碎的鋸末落在身上,落在腳下,就彷彿飛揚的音符。李三定,這時是又一次地有些迷醉了。多麼出乎他的意料,一個冬天的種種事件,已讓他對任何事都不敢抱有指望了,可這笨重的拉大鋸,這簡陋的木工房,竟讓他生出了近乎幸福的感覺呢!幸福感可是他從未有過的,過去他曾經迷醉的時候也似沒有過,他隱約覺得,那條模糊不清的路彷彿在慢慢變得清晰起來,至少這一段日子,他是不必去想路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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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34姑姑(1)
正月初四的早晨,也就是李三定來到豆腐村的第三天早晨,姑夫帶李三定去了姑姑的墳上。
姑夫先出了正屋的後門,又從門外的菜園子往木工房裡走。李三定跟在後面,愈走愈有些疑惑,他問姑夫,不是去看姑姑嗎?姑夫嗯了一聲,仍是往前走。走進木工房,開啟木工房的後門,還走。
就見房後是一塊小小的場地,打掃得乾乾淨淨,彷彿一戶人家的院落,院落裡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還有幾棵碗口粗的棗樹。棗樹之間,是一座很大的土堆,堆上的土是新添上去的,溼漉漉的,引得李三定直吸鼻子。李三定還發現,一整個場地,由一道籬笆牆緊緊地圍了起來!他還是頭一回在這村子裡看見圍牆,圍牆的兩頭與木工房銜接,形成一個封閉的場地,出入的通道似唯有木工房的後門。
李三定不解地看看土堆,看看姑夫。
姑夫說,三定,給你姑磕頭吧。
李三定說,姑姑的墳不是在村東的墳地嗎?
姑夫說,移回來了,你姑說她在那兒太孤單。
果真就是姑姑的墳了,李三定不由自主地雙膝跪下,隨了這一跪,眼圈也一下子紅了。
一晃離開姑姑有十二年了,過去一年,姑姑在他的心裡就好上一圈,一年一年的,到今天他心裡的姑姑,已好得近乎一個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