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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大的貧下中農同志們,”柱子他爹往下說道:“富農分子韓光宗,自從被譴回咱村以來,極不老實,散佈一些流言,我看得出來,他是想反攻倒算,想奪回土改時被分的房子,這還不算,還教唆閨女偷隊裡的棒子,人贓俱獲。”
一個基幹民兵走到臺上,舉起兩個綠皮棒子,讓開會的人們看。
韓雪和光宗叔挨批鬥,看來是因為我塞在韓雪筐裡的棒子被看青的翻了出來。一種從未有過的犯罪感湧上心頭,腦袋立刻像水斗子一樣大,心裡像被人剜了一樣難受。我坐立不安,真想跑到主席臺上,向人們解釋清楚,棒子不是韓雪偷的,是我掰了放進她筐裡的,可我不敢面對眾人去承認錯誤,怕落下一個小偷的壞名聲,怕給家裡大人丟臉,也怕大隊里扣罰自己家的工分。
叔叔第一個上臺念批判稿子,可唸的什麼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第三章 韓雪(16)
柱子扭過頭故意問建社:“你知道是誰逮住的韓雪嗎?”
“不知道。”建社搖搖頭。
柱子洋洋得意地說:“是我爹。爹在街上翻了王墩和春香還有韓雪的筐。韓雪見翻出棒子,當時就嚇哭了,開始不承認是她偷的,後來不承認也得承認了。爹派人把韓雪和她爹弄到大隊裡,在小黑屋裡關了一宿。”
柱子說到這裡,看了一眼無精打采的王墩,湊近建社的耳邊小聲說:“王墩和春香的筐裡都有棒子,我爹放了他倆,單逮富農崽子韓雪。”
臺上又換了一個念批判稿子的人。
我把紮在褲襠裡的腦袋抬起來,朝韓雪看了一眼,她灰黃的小臉變得通紅,連下面的脖子都紅了,鼻子尖上冒著汗珠,一副發呆的樣子。儘管她沒有看我,可覺得她的目光已經窺視到我心底,瞅見我懦弱的靈魂。
同學們對韓雪指指點點,說出的話也十分刻薄。
我不忍心看韓雪挨批鬥,不忍心看韓雪受侮辱,向老師撒謊請了假,說自己頭疼,像個賊一樣逃離了會場。
奶奶問我為什麼沒開完會就跑家來了。
我沒有告訴奶奶實情,謊稱自己回家來寫批判稿,躲進母親屋裡,蒙上被子趴在炕上,我傷心地大哭了一場——為心愛的韓雪,也是為我自己。哭後我怎麼也想不明白,偷一筐頭棒子的,也只是扣罰工分和糧食,再嚴重的在大喇叭裡做個檢查,也沒有像韓雪一樣地挨批鬥,在全村大人孩子面前丟人現眼,到底是為什麼要給他們這樣重的懲罰?
8
孩子們像出籠子的鳥一樣,湧出學校的門口。從學校到村子的路上,到處是放學歸家的孩子,三個一攢,五個一夥,一副親熱不夠的樣子。
幾個孩子在前面站住了,仰起臉來高聲喊叫道:“大雁大雁擺齊來,後頭落下你姨來,打頭的不行來,換一個吧!”
我順著孩子們的視線望去,湛藍的天空高遠遼闊,一群大雁從北邊飛過來,排成一個“人”字,一副自由自在的樣子,嘹亮的叫聲在天空中迴盪著。
大雁很快把隊形又變成一個“一”字,“一”字越來越小,慢慢地消失在遠方。
我悶悶不樂地朝前走去。
街道兩旁比放假前多了碼好的棒子秸和秫秸,多了垛起來的柴禾,牆頭上多了山藥秧子。獨輪車上裝著爐灶的鐵匠走了,擔著挑子的小爐匠來了。小爐匠站在街上,像唱歌一樣地吆喝起來:“鋦鍋鋦盆鋦大缸,鋦得大缸不漏湯,鋦碗鋦盤鋦瓦罐,鋦得瓦罐不漏面。”建社非要拉我看一會鋦鍋的,可我一點心思都沒有。
韓雪揹著白底藍花的書包,低著頭從後面走著,一副孤零零的樣子。我搞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帶著書包回家?如果下午繼續上課,韓雪和我們一樣,總是把書包放在教室裡,省得背來背去的那麼麻煩。她走幾步就朝後面望兩眼,後面什麼也沒有,只有坐落在村南的學校,學校裡上課的教室。
“嘎——,嘎——”,天空中由北往南飛著一隻孤雁,叫聲很是悽慘。
我望著天空猜想,掉隊的大雁可能是受了傷吧?它追不上雁群,只剩它獨自長途跋涉,夜裡睡覺一定會膽小害怕吧!
家家戶戶冒起做午飯的炊煙,幹活的早已收工了。幾個學齡前的孩子在拉來的土堆上拍大窯,一個流著鼻涕的男孩子指著韓雪說:“她是個賊。”
韓雪沒有言語,只是加快了腳步。
韓雪被批鬥的後果是災難性的。從那天開始,經常聽到孩子們明目張膽地喊她“小偷”,甚至是用“賊”取代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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