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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喜一面“狗刨兒”著自己在水中潛泳找魚,又不時抬起頭對正往水中走的向文成喊:別往深處走,好好站在那兒等我。我看見條鯉魚,大的!說完 一個猛子扎進水中。向文成受了大鯉魚的誘惑,還是衝著河水中的向喜走過來。清凌凌的府河水齊住了文成的膝蓋;清凌凌的府河水齊過了文成的“小雞兒”;清凌凌的府河水沒過了文成的腰。這時他突然一個趔趄陷進一個旋渦,文成不見了,連喊一聲都沒來得及。
向喜終於發現府河裡少了向文成,他掙扎著向岸邊游來,發瘋似地在水裡狗刨兒著找兒子,卻不見兒子的蹤影。有幾位游水的二鎮士兵也過來幫助打撈尋找,最後有人在下游百米開外找到了向文成。一個二鎮、八標、一營的兵認出了眼前這個光著身子的男人是向中和向大人,就把昏迷不醒、四肢綿軟的向文成平放在河岸上說,原來是向大人的公子啊。向喜顧不到自己的體面,蹲下就“窩別”文成的胳膊和腿。有人摁住文成的胸脯用力壓,一股股清水從孩子嘴裡流出來。一群裸體的大人終於把一個裸體的小孩救了過來,但從此以後,向文成就不再是從前的向文成了。
向文成躺在金莊的炕上,一躺就是半個月。他能呼吸,能進湯水,卻不省人事,不認父母。孫傳芳從西大街厚生堂請了保定府最有名的孫厚春先生為文成診病。孫先生說,這孩子的病是“冷攻熱淤”所致。向喜和同艾問他孩子的命能不能保住,孫先生說,命可以保,但是,人自此會落下殘疾,丟一點身上的東西是免不了的。
後來,孫先生的話應了驗,向文成的命保住了,說話答理兒如同從前,但他的左眼枯了。僅存的右眼看東西也像罩著一層窗戶紙。他看什麼都要湊近著去看,近得不能再近時。
後來許多年過去了,向喜每逢看到站在身邊的長子向文成,看到他那一隻不再飽滿、明亮的左眼,心中都會漾出疼痛的歉意,他埋怨自己:那天中午他實在不該帶兒子去府河摸魚。向文成對此卻不以為然,他不埋怨父親,一生留戀他那段美滿的童年生活。似乎保定的一切仍是一片美好,就彷彿,保定雖然使他失去了半壁光明,保定可也使他心扉大開。外面的世界仍然多姿多彩,府河的流水在他心目中永遠明澄,河裡的水草,水草中的游魚永遠清晰可見。他看世界就像兒時看府河。
注:
1.四篷繒:一種工序蘩復、織工高超的織物。
2,孫傳芳(1885——1935),字馨遠,山東歷城人。北洋陸軍重要將領,直系。1925年後為東南五省聯軍司令。
3,蔭昌:滿族,清光緒時的陸軍部尚書。
4,袁宮保,即袁世凱。
5,王英楷,北洋陸軍第二鎮統制。
6,指袁世凱在戊戌變法被貶後的二次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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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花 第一章8(1)
一九一一年,宣統三年秋天,正如孫傳芳所料,漢口的戰事再次吃緊。旗人蔭昌遭武昌起義軍重創,退至湖北孝感,起義軍在幾位年輕軍官的帶領下,英勇頑強攻勢更猛,很快就佔領武昌,漢陽,直逼漢口。為避免漢口失守,剛出山的袁世凱果然想到了他的二鎮。
十月,二鎮三協協統王佔元(注1)在保定接到開拔的命令,對部下謊稱到河南打秋操。隊伍連日乘火車向南運動。向喜在河南信陽小住幾日,發現並無打秋操演習的跡象,不覺又想到孫傳芳對時局的判斷。很快,三協再次南下,次日抵漢口江岸。這時起義軍早已在武昌得知北洋陸軍調兵譴將的動向,搶先在武昌向漢口發起攻擊,搶佔龜山。一時間長江兩岸槍聲四起,起義軍衝殺的喊聲在漢口亦清晰可辨。王佔元急傳向喜,似有急事。向喜匆忙去見王佔元,果然王有急事傳他。王佔元對向喜說:“他孃的,你們的管帶聽見槍響嚇跑了。你來的正是時候,從現在起你便是一營的管帶。這件事已經在二鎮馬大人那兒掛了號,任命很快就會下。你先準備上陣吧,上邊讓三協奪回龜山,這攻佔龜山的活兒就交給你們一營幹了。”
王佔元下命令時願意把打仗說成幹活兒。幹活兒這個詞向喜聽起來當然不陌生,甚至還有幾分親切。他想,打仗也真是幹活兒,只不過把手裡的鋤頭換成了刀槍。其餘,背井離鄉的賣力氣拿工錢,都一樣。可現在要從士氣正旺的起義軍手裡拿下龜山,這個活兒可真有點不好乾。這應該叫攻堅戰吧。原先攻堅戰的戰術他只在河間會操時練習過,那次他指揮南軍的一個排去攻北軍佔領的一個村子,結果村子攻下了,南軍勝利了。可那次的戰事再猛烈也是演習,演習就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