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第1/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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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拂醒來時,一鉤彎月正斜斜掛在窗前,遠處傳來清冷的刁斗聲,是長平軍在巡夜。
屋裡簾幕低垂,獸金炭燒得暖烘烘的,可手心涼得沒有一絲溫度,眼前不斷頭掠過的,都是那個彷彿真實發生過的夢。
崔拂拉過絲被坐起身,拂了拂額上微帶著冷汗的碎髮。
簾外,值夜的侍婢月和聽見動靜,連忙走近來詢問:“夫人醒了,可要喝點水?”
崔拂打起紗帳,點了點頭。
暖黃的燭光映出她半邊臉容,眉目深致,睫長唇紅,明豔中透出一絲疏朗,因著風寒還沒好全,此刻眼皮上兩腮上都有一抹淺淺的紅暈,病容依舊豔絕。
雖是見慣,月和依舊有些恍神,雙手將水盞奉上,拿過金鉤,挽住了芙蓉帳。
崔拂抿了一口水,老參、石斛用文火煨出來,調了枇杷蜜,暖融融的滑落喉頭,驅走大半夢中餘悸,卻在這時,忽地瞥見金鉤上嵌著的珍珠。
小指大的珍珠,燭光下流蕩著柔和的光暈,崔拂卻無端打了個寒噤。
夢裡,那柄劍從身後刺入蕭洵的心臟時,鮮血就濺落在這珍珠上。
握著水盞的手驀地一抖,茶湯灑下來,打溼了繚綾的寢衣。
“夫人沒燙到吧?”月和連忙取出帕子上前揩摸,又揚聲叫同伴,“快拿替換的衣被!”
侍婢捧著寢衣和被褥進來,崔拂將水盞遞給月和,定了定神:“無妨。”
眼前似有血色瀰漫,蕭洵的,還有她的,鋪天蓋地,遮蔽住視線。
可那終究只是一場夢,混亂無稽的噩夢,不必在意。
“不必換了,”崔拂將絲被拉高些,圍住下巴,“什麼時辰了?”
刁斗恰在此時敲響清晰的三聲,三更了,門外突然傳來守衛的低叱:“崔夫人已然安歇,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撲通一聲,有人跪下了,聲音悽楚:“求你通傳一聲,夫人知道是我家郎君,必定會見的!”
是阿婉,嚴凌的貼身侍婢。崔拂纖長的手指掐進柔軟的絲被裡,呼吸一時緊一時窒。
這一幕,剛才的夢裡,她經歷過。
夢的前面,是她的前半生。五歲與家人失散,寄居尼庵。十四歲救下蕭洵,短暫相遇。十七歲嫁給嚴凌,成為金城七郡未來的女主人。一個月前,金城陷落,破城的主帥,大鄴朝的長平王,正是蕭洵。
那天下著大雪,一如三年前她救下蕭洵之時,空蕩無人的寢殿中,蕭洵兩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指側的薄繭磨得她有些疼:“夫人,以你一身,換你一家人。”
嚴家所有人的性命都捏在他手裡,她就這麼跟了蕭洵。
“夫人?”月和聽著門外越來越大聲的爭執,有些驚訝。
夫人重情,雖然已不再是嚴家婦,可嚴家有事相求,夫人從不推辭,更何況是嚴凌,若在以往,夫人早就放阿婉進來了,今天怎麼竟一言不發?
崔拂回過神來,握著絲被的手鬆開了,又掐進手心裡,依舊只是低眉不語。
夢的後半段,開始於今夜她去探望嚴凌,結束於她與蕭洵雙雙斃命。
“夫人,夫人!”阿婉苦苦相求,依舊不得入內,又急又氣,抬高了聲音,“郎君高熱不退,命在旦夕……”
聲音戛然而止,想必是被守衛堵了嘴。
指甲鬆開了,手心裡留下幾個深深淺淺的痕跡,崔拂低聲道:“更衣。”
侍婢捧著衣物魚貫而入。春羅的裡衣,重蓮綾的小襖,因著風寒未愈,又在聯珠團窠紋的裙衫外加了件裘衣,蕭洵親手獵的火狐,只用狐腋下最暖最軟的一小團皮毛拼接織補,幾十只火狐才能做得這麼一件。
輕暖的裘衣披在肩上,崔拂攏住風帽的絲帶,吩咐道:“去重華苑。”
重華苑,嚴凌的住所。攻下金城後,□□他人都被押去大鄴的都城鏡陵,可崔拂知道蕭洵的性子,嚴凌一旦離開她的視線,必死無疑,崔拂苦苦哀求,終於留下了嚴凌。
門外,阿婉嘴裡塞著布團,兩隻胳膊被守衛死死扭住,動彈不得,正在急怒時,忽地看見織錦軟簾一動,崔拂走了出來。
火狐的長針光滑蓬鬆,托出她略有些蒼白的臉,眼皮和兩腮暈紅,嘴唇是更潤更嬌的紅,像雪地上突然綻開一朵紅梅,又像憑空落下一滴心尖血。阿晚怔了怔,跟著激烈地扭動起來,含糊不清地叫著。
“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