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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那毫不掩飾的目光,使人覺著自己像沒穿衣服。小梅聽都不要聽,徑自拿錢找兜做著出門的準備。找兜時很是找了一陣,把寫字檯一側的幾個抽屜都翻遍了。頭一個抽屜裝著些梳子鏡子髮卡之類的雜物,靠外邊有一瓶藥,“複方18甲基炔諾酮”,長效避孕藥。我想起在護訓隊學過的,警告小梅說長年用此藥可能真的要永遠不孕了。她笑笑把藥放回抽屜關上,繼續找兜,在最後一個抽屜裡找到了一個尼龍兜,我們拿著一塊向外走。
小梅的家在村東,供銷社在村西。貫穿東西有一條挺寬挺平的沙土路,路的左右分站兩排刷刷的白楊。八月午後的陽光很硬,但一走到白楊樹下頓覺清爽陰涼,溫度差了至少兩度。小梅挽著我的胳膊在白楊樹下走,邊走,邊一一地同碰到的熟人打招呼。“他叔,涼快哪!”“來客啦?”“嗯哪。俺部隊上的戰友!”“他叔”是個老頭,裸露著上身,胸前皮肉耷拉著像火雞的脖子。我衝他笑笑。走出不遠,小梅又叫:“嬸兒!”“喲!這是誰呀?”“嬸兒”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目光灼灼。“俺戰友!專門來看我!”“嘖嘖!從哪來?”“北京!”“北京”二字小梅說得格外響亮,我衝“嬸兒”笑笑,“嬸兒”也對我齜了齜牙。走沒幾步,又聽她在後面叫道:“下晌做什麼待客呀?”“包子!”“就這!虧你說得出!今兒個不弄他個十碟八碗的,對得起你那家那些嘎嘎響的大團結嗎?”“俺戰友就喜歡這口!”小梅頭也不回朗聲答道,嘴角掛著淺淺的笑,走遠了,怕我不明白小聲解釋:“農村都這樣,日子過富了還行,要是過窮了,孩子出來都沒有喜抱!”其實我特別明白。我為她高興。
供銷社很大,像小城市的中型商店。人不多,賣肉的地方稍多點,肥瘦任挑揀。小梅在懸掛在鉤子上的豬肉前站住,並不急於買,目光沉著地在豬肉上逡巡。我有意站得離開她一些,免得在這個需要固定一會兒的地方被人談論。我的穿著並不特殊,但我深信外地人穿什麼在這裡都別想矇混過關。這種現象很易感覺卻不好解釋。人們在打量我,但小梅不在身邊我儘可以對所有的打量佯作不知。微笑了一路了,很累人的。小梅在挑肥揀瘦。“新鮮不新鮮?”“不知道!”賣肉的脖子一梗,臉一揚,一看就知道了肉的質量。小梅笑笑。“要那塊!……瘦的!肥的一點不要!有多少算多少!”她展開握在手心裡的一小卷子錢數著,這時身後走過來一個胖得絕不難看的少婦,三十多歲,鼓鼓的前胸將衣服撐出了橫褶。她在小梅身後站住,探頭看了看小梅手心裡的錢,又縮回頭,神情活潑地自己對自己笑笑,很高興的樣子。“嗨,大妹子,割這麼多肉,到底是有錢人啊!”小梅嚇了一跳,我也趕緊往人背後縮了縮,生怕小梅再向人介紹“俺戰友”,從來沒有被人當光榮炫耀過,不習慣。不料這次小梅根本沒這個打算。她一看到那女人馬上轉回頭去,一聲不響。“俺大兄弟回來了?是得犒勞犒勞,男人不能光使喚。”女人說著,臉上綻出了一個笑。笑著,她說:“割點羊肉!羊肉性熱,來得快,上勁!”小梅仍是不理,交錢拿肉招呼我走人,滿臉的鄙夷。出了門對我說:“寡婦!離婚的!說是感情不和,其實是嫌她男人那玩藝兒不行,聽著都肉麻!村裡好人沒願搭理她的,她也就賣花生不帶秤桿子論了堆了,見天說那麼些褲腰帶下面的話,招惹得幾個賤男人三更半夜趴牆頭,好幾次她家的狗一叫一宿。她養了三條狗,一條兇似一條……”
大校的女兒 第一部分(34)
小梅的婆婆在家已經和好了面泡上了海米割了韭菜,正在擇。小梅見狀大聲埋怨著攆她回屋歇著。老太太對我笑笑,順從地走了。我說:“你和你婆婆關係還不錯?”
“還行。現在的老人,你只要手頭大方點,勤快點,能處好。”
“該讓老人抱孫子啦!”
小梅笑笑,���地剁肉,沒吭聲。
包子極好吃,吃得我胃都蠕動不了了。小梅帶著我去散步。我們走在鄉村的田野裡,太陽已經完全隱去了,四周是一片朦朧的黛綠。
“還記得嗎,在醫院時咱們常去海邊散步,你,我,廖軍醫。廖軍醫說為了達到鍛鍊身體的目的一定要保持步速,結果散步不像散步,倒像是急行軍。有一次幾個男兵就跟在咱們後頭喊一二一,那天我穿的是剛改過的軍褲,偏偏屁股那裡改瘦了。”
“還記得嗎?在島上比這晚些時候是捕蝦的日子,咱們不吃蝦,只吃螃蟹。廖軍醫說吃螃蟹不能吃梨,吃了就中毒。你問她是哪本書上說的。她說是她姥姥說的。你不信,你說咱吃的都是活螃蟹。她說這跟死活沒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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