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部分(第2/4 頁)
正廉潔活該死,高風亮節殺千刀!”劉光第感嘆道,“趙姥姥,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大人……”
劉光第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東耳房。劊子手們眼淚汪汪地望著他的背影。
在十二杆大喇叭的悲鳴聲中,名噪天下的戊戌六君子被十二個身穿號衣的公人架持著,從破爛不堪的囚車裡下來,沿著臺階,登上了半尺高的執刑臺。
執刑臺上新鋪了一層紅色的毛氈,周圍新墊了一層厚厚的黃土。看著眼前這些新鮮氣象,刑部大堂的“姥姥”——首席劊子手趙甲的心中稍稍地得到了一些安慰。
他帶著徒弟,跟隨在六君子後邊登上了平臺。大喇叭悲鳴不止,一聲比一聲淒厲。
喇叭手的額頭上流著汗水,腮幫子鼓得好像皮球。趙甲看了一眼並排而立的六位大人,見他們臉上的表情個個不同。譚嗣同下巴揚起,眼睛望著青天,黑瘦的臉龐上蒙著一層悲壯的神色。緊挨著他的是年輕的林旭,他的小臉煞白,沒有一點血色,蒼白而單薄的嘴唇不停地哆嗦著。身軀肥大的楊深秀,側歪著方正的大頭,歪斜的嘴巴里,流著透明的涎水。面目清秀的康廣仁,神經質地抽泣著,不時地抬起衣袖,擦拭著眼淚和鼻涕。身材矮小、精神矍釺的楊銳,一雙漆黑的眼睛,往臺下張望著,好像要從人群裡找到自己的舊日相識。身體高大魁梧的劉光第神色肅穆,雙目低垂,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
正午時刻就要到了。臺後豎起用以測量日影的杉木杆子,投下的影子即將與杆子垂直。這是一個燦爛的秋日,天空湛藍,陽光明媚。執刑臺上的紅毛氈、監刑官員身披的紅斗篷、儀仗隊裡的紅旗紅幡紅傘蓋、官員頭上的紅頂子、兵勇帽子上的紅纓絡、屠刀“大將軍”把柄上的紅綢子……都在明麗的陽光照耀下反射出熱烈火爆的光芒。一大群白鴿,在刑場上空翱翔,一圈連著一圈,翅羽窸窣,哨子嘹亮。
成千上萬的看客,被兵勇們阻攔在離執刑臺百步開外的地方。他們都抻長了脖子,眼巴巴地往臺上張望著,焦急地等待著讓他們或是興奮、或是心痛、或是驚恐的時刻。
趙甲也在等待著。他盼望著監刑官趕快下令,幹完活兒立即回去。面對著六君子這樣六副驚心動魄的面孔,他感到侷促不安。儘管他的臉上已經塗了一層厚厚的雞血,宛如戴上了一副面具,但他的心還是感到緊張、甚至有幾分羞澀,彷彿在眾目睽睽之下,失去了遮醜的下衣一樣。在他漫長的執刑生涯中,失去了定性、喪失了冷漠,這還是第一次。在往常的執刑中,只要紅衣加身、雞血塗臉後,他就感到,自己的心,冷得如深潭裡的一塊黑色的石頭。他恍惚覺得,在執刑的過程中,自己的靈魂在最冷最深的石頭縫裡安眠著;活動著的,只是一架沒有熱度和情感的殺人機器。所以,每當執刑完畢,洗淨了手臉之後,他並不感覺到自己剛剛殺了人,一切都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但今天,他感到那堅硬的雞血面具,宛如被急雨打溼的牆皮,正在一片一片地脫落。深藏在石縫裡的靈魂,正在蠢蠢欲動。各種各樣的情感,諸如憐憫、恐怖、感動……如同一條條小小溪流,從巖縫裡泊舊滲出。他知道,作為一個優秀的劊子手,站在莊嚴的執刑臺上時,是不應該有感情的。如果冷漠也算一種感情,那他的感情只能是冷漠。除此之外的任何感情,都可能毀掉他的一世英名。他不敢正視六君子,尤其是不敢看到與他建立了奇特而真誠友誼的原刑部主事劉光第大人。只要一看到劉大人那被怒火燃燒得閃閃發光的眼睛,他的從沒流過汗水的手,馬上就會滲出冰冷的汗水。他抬高眼睛,去看那群盤旋不止的白鴿,它們在翱翔中招展的翅膀,晃花了他的眼睛。
坐在執刑臺下的首席監刑官——刑部左傳郎剛毅大人,眯起眼睛望望太陽,又斜著眼看看臺上的六君子,便用顫抖的嗓音喊叫:“時辰到——犯官叩謝天恩——”
趙甲如獲大赦令,急轉身,從助手的手裡接過了那柄專門用來處斬四品以上官員的笨重屠刀——“大將軍”。為了敬愛的劉大人,他親自動手,用了整整一夜工夫,將“大將軍‘磨得鋒利無比,幾乎是吹毛可斷。他用自己的衣襟擦乾了溼漉漉的雙手,右手緊攥刀柄,讓刀身順著小臂,橫在胸前。
六君子有的哭泣,有的嘆息。
趙甲客客氣氣地催促著:“請各位大人即位。”
譚嗣同大聲疾呼:“有心殺賊,無力迴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呼叫完畢,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直咳得面如金紙,眼睛充血。他率先跪下,雙手撐地,伸直了脖子。鬆散的辮子,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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