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3/4 頁)
:“傻瓜,你還能在哪裡?在家裡。”在家裡,俺痛苦地皺著眉頭,突然地把一切都想了起來。老天爺,俺不要那根虎鬚了,俺不要了。俺要把它扔到火裡燒掉。
她冷冷地一笑,把嘴貼近了俺的耳朵,低聲說:“大傻瓜,你以為那真是一根老虎鬚?那是我身上的一根毛!”俺搖搖頭,頭痛,頭痛得厲害,不對,不對,你身上怎麼會有那樣的毛?即便是你身上的毛,可俺拿著它還是看到了你的本相。
俺不拿它時還看到了爹的本相。她好奇地問:“那你說,你看到俺是個啥?”俺看著她那張又白又嫩的大臉,看著她的胳膊和腿,望望坐在椅子上人模狗樣的爹,真好比大夢初醒一樣。俺也許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你是一條蛇,夢見了爹是一匹黑豹子。她古怪地笑著說:“也許我真是一條蛇?我其實就是一條蛇!”她的臉突然地拉長了,眼睛也變綠了。“我要真是一條蛇,”她惡狠狠地說,“我就要鑽到你的肚子裡去!”
她的臉越拉越長,眼睛越變越綠,脖子上那些閃閃爍爍的鱗片又出現了。俺急忙捂住眼睛,大叫:你不是,你不是蛇,你是人。
這時,俺家的大門被猛烈地推開了。
俺看到剛剛被俺爹蹶走了的那兩個衙役,竟變成了兩個穿衣戴帽的灰狼,手扶著腰刀柄兒,站在大門兩側。俺嚇昏了頭,急忙閉起眼睛,想透過這種方式把自己從夢境中救出來,等俺睜開眼時,看到他們的臉基本上是街役的臉了,但他們手上生著灰色的長毛,手指彎曲賽過鐵鉤。俺悲哀地知道了,俺老婆身上的毛比那根通靈的虎鬚還要厲害。那根虎鬚也只有你把它緊緊地攥在手裡時它才發揮神力,但俺老婆身上的毛,只要你一沾手,它的魔力就死死地纏上了你,不管你是攥著它還是扔了它,不管是你記著它還是忘了它。
兩個狼衙役推開俺家的大門站在兩側之後,一頂四人大轎已經穩穩地降落在俺家大門前的青石大街上。四個轎伕——他們的本相顯然是驢,長長的耳朵雖然隱藏在高高的筒子帽裡,但那誇張的輪廓依稀可見——用亮晶晶的前蹄扶著轎杆,嘴角掛著白沫,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看樣子是他們一路奔跑而來,套在蹄子上的靴子,蒙著一層厚厚的塵土。那個姓刁的刑名師爺,人稱刁老夫子的——他的本相是一隻尖嘴的大刺蝟——用粉紅色的前爪,抓起一角轎簾掀開。俺認出了這是錢大老爺的轎子。小奎就是對著這頂轎子吐了一口唾沫,招來了大禍。俺知道,即將從轎子裡鑽出來的就是高密縣令錢丁錢大老爺,當然也是俺老婆的乾爹。照理說俺老婆的乾爹也就是俺的乾爹,俺想跟著俺老婆去拜見乾爹,可是她殺死也不肯答應。說良心話錢大老爺對俺家不薄,他已經免了俺家好幾年的銀子。但他不該為了一口唾沫打折了小奎的腿,小奎是俺的好朋友。小奎說小甲你這個傻子,錢大老爺送給你一頂綠帽子你怎麼不戴上呢?俺回家問俺老婆:老婆老婆,小奎說錢大老爺送給俺一頂綠帽子,是頂啥樣的綠帽子?你咋不給俺看看呢?她罵我:“傻子,小奎是個壞種,不許你再去找他玩兒,如果你再敢去找他,我就不摟著你睏覺啦!”隔了不到三天小奎的腿就讓衙役們打斷了。為了一口唾沫就打斷人家一條腿,您錢大老爺也狠了點,今日您送上門來了,俺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畜生變過來的。
俺看到,一隻柳鬥那樣大的白色虎頭從轎子裡探了出來。天哪,原來錢大老爺是一隻白虎精轉世。怪不得俺娘對俺說,皇帝爺是真龍轉世,大官都是老虎轉世。
白老虎頭上戴著藍頂子官帽,身穿紅色官袍,胸前繡著一對白色的怪鳥,說雞不是雞,說鴨不是鴨。他的身體比俺爹的身體魁梧,他是一隻胖老虎,俺爹是一隻瘦豹子。他是白麵團,俺爹是黑焦炭。他下了轎,搖搖晃晃地進了俺家的大門。老虎走路,邁著方步。老刺蝟搶在老虎的前面,跑進了俺家的院子,大聲地通報:“縣臺大老爺駕到!”
老虎與俺碰了個照面,對著俺一齜牙,嚇得俺一閉眼。俺聽到他說:“你就是趙小甲吧?”俺急忙蝦腰回答:是,是,小的是趙小甲。
他趁著俺蝦腰的工夫把本相掩飾了大半,只餘著一根尾巴梢子從袍子後邊露出來,拖落在地上,沾上了不少汙泥濁水。俺心中暗想:老虎,俺家院子裡的泥水混著豬血狗屎,待會兒非把蒼蠅招到您的尾巴上不可。俺還沒想完呢,那些趴在牆上歇息的蒼蠅們就一哄而起,嗚嗚呀呀地搶過來。它們不但落在了大老爺的尾巴上;它們還落在了大老爺的帽子上、袖子上、領子上。大老爺和善地對俺說:“小甲,進去。”通報一下,就說本縣求見。“俺說,請大老爺自己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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