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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我不過是略略讀了一讀。《易》在我漢朝是顯學,光是京房《易》就有好幾種。據臣妾所知,石渠閣所藏的就有《孟氏京房》十一篇、《災異孟氏京房》六十六篇、五鹿充宗《略說》三篇、《京氏段嘉》十二篇。”班媞一時技癢,忍不住賣弄了一下。
剛說完,她就有點後怕了。兩個年輕女人話都說得客客氣氣,可是那些語言,就像兩隻手似的,抖抖索索地摸索著對方,尋找著軟肋伺機下手。班媞後悔自己不該太炫耀了。
許?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可她馬上就驅散了自己的尷尬,又拉起班媞的手,親親熱熱地說:“皇帝說你是宮中最有學問的,現在看來不假。”
班媞趕緊說:“皇帝過譽了,臣妾只不過粗通文墨;皇后的才學,臣妾也很仰慕,常常希望能向殿下請教,只是地位低微,實在不敢。”
班媞嗅到空氣中似乎硝煙瀰漫。太不尋常了。像許?那麼喜歡排場、大肆鋪張的人,經常開著一長串皇后儀仗招搖過市的,這次一反行事風格低調起來,必定有什麼深意。班媞留意到,許?腹部微微隆起,正好驗證了宮中早已通報過皇后懷孕的訊息。這難免讓班媞奇怪:她既尊為皇后,得皇帝專寵,又已懷種子,何必對一位品佚低微、不曾受寵的少使假以顏色?
不過,這次班媞見識了皇后,倒不那麼害怕了。從許?外露出那種輕微的敵意和警惕中,就知道這個人直來直往,眼裡藏不住東西。班媞感覺,皇后雖然驕躁,對她並無惡意,否則就不必老老實實地和她磨嘴皮子了。
隨從把許?要找的書呈上,她令宮女收好,回過身對班媞說:“班少使,以後有空,不妨到椒房來請安吧,我也想找個人說說話。”說完,沒有再看班媞一眼,便走出石渠閣,起輦回椒房。
班媞站在那裡,說不出是喜是憂。不過很顯然,許?摒棄閒人,跑來石渠閣,就是專程來找她,專門來刺探她的。班媞回想一下,自己入宮一年有餘,劉驁不過僅召幸過一次,另外在眾女官進宣時,在大殿裡留下她問過幾句跟學問書本有關的話,僅此而已。比她能討劉驁歡心的宮人比比皆是。再說了,她的家族在朝中也談不上有多大權勢,無論皇后是出於嫉恨還是出於結納,大概都不會輪到自己。班媞越想越迷惑。
本來,在宮中班媞的生活很少與別人出現交集的。按她的性格,她對誰都客客氣氣,既不遠又不近。她已經習慣這種平平淡淡,波瀾不興的狀態。但這次,許皇后的出現,不知會意味什麼。
班媞的猜測沒有錯,許?來石渠閣,確實是為了見一見她,打量一下班媞何許人也。
許?一向認為自己很瞭解劉驁,他是一個典雅多情而內心敏感的人。沒錯,有時劉驁會悄悄召幸其他妃嬪宮女,為此許?也沒跟他少鬧過。但那些美貌的女子,劉驁都是隨隨便便一點封賞,很快就丟開手了。這麼多年了,劉驁和許?的感情已積澱下來,兩人又都喜歡研讀義理史書,互相品藻論學,她與他是同類,別人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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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節:第一部:許後(11)
是許?,率先覺察到有人穿插了進來,在她與皇帝之間。這些蛛絲馬跡是逐格浮現的,它們不成片段,沒有前因後果,但許?的嗅覺像觸手一般,一把抓住了這些碎片。
有時很難理喻女人的直覺從何而來,肇因可能僅僅是一句話。那時,劉驁與許?手牽著手,身後跟著小黃門,捧著竹簡,穿梭在宮苑亭林中,他們各自拈取了自己最喜歡的篇章聊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劉驁心念一動,脫口而出:“她最喜歡的是《德象》和《女師》。”許?一驚:“她?誰是她?”劉驁說:“班少使。她是宮中的才女。沒想到她襟懷闊大,有泠然之風。”說的時候,許?看見他輕輕地嘆了嘆,她立即聞出來了:那不是嘆氣,而是一種驕傲而自得的感噫。什麼叫“她”?這是一種預設,通常是默契,是不言而喻,是無可替代。有時,這種訊號微弱得連心動的人自己都來不及察覺出來。
等等。許?馬上在腦海裡搜尋關於這位下等嬪妃的印象。她記起來,劉驁也曾提到就《詩經》請教過一位姓班的女官,許?那時並不以為意。班少使是誰?沒有,她對這個女子沒有什麼印象。當時,十幾位有封號的美人拜謁皇后時,她還曾特別留意了幾位嫋娜嬌豔的麗人,但她們顯然都沒有討得劉驁的歡心;她便不甚放在心上了。這些人裡,並沒有班少使。
等劉驁離開了以後,許?馬上令中長秋調出班媞的資料。看完之後,她忽然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