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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魚憂慮地對柳夫人道:“咱們的小兒子變得很暴戾很乖張啊。”
柳夫人便在沈皓巖每天的功課里加上抄錄佛經道藏一條,殷殷地告誡他:“你是男孩子,要懂得放開心胸,善養浩然之氣。”
沈皓巖努力地按照母親的話去提升自己,但在厭惡女性靠近自己這一點上,沒有絲毫改觀。
若不是十八歲那年遇到觀音奴,或許他將孤獨終老。幸運的是他遇到了這個純淨秀逸的姑娘,讓十四歲時跟著十九姨一起死去的他活了過來,讓他感到了久違的自在和莫大的幸福。
他如此在意她,連街上的閒人多看她一眼都會讓他不快,除了諸如此類的小煩惱,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沒去夏國,觀音奴不會跟耶律嘉樹獨處那麼多天;如果沒去夏國,他不會遇到那位神似十九姨的蠻女,讓早就埋葬的記憶又跑出來作祟;如果沒有因妒生恨,酒後失德,他不會留宿妓館,讓自己重新墮入黑暗的舊夢。
沈皓巖坐在州橋的石欄上,看著月色裡載歌載舞的人群,嘴角勾起一絲悲涼的笑:呵,如果世上真的有如果。
紫衣巷秦府。
臨水的光浮臺上,秦長川一掌便將兩支牙箸拍進了楠木束腰長桌裡,怒不可遏地道:“不等了,咱們開席。”
秦綃一邊慢條斯理地剝蟹,一邊道:“小裳和皓巖太不懂事了,過中秋麼,就是圖個團圓,他倆倒好,把一家子人撂在這兒,也不知在外頭搗鼓什麼?還有阿絡,大過節的,她這是在跟誰置氣呢?”秦綃看了看觀音奴,“夜來,去瞧瞧你姨婆,請她來陪老爺子吃飯。”
觀音奴一溜煙地跑到秦絡院中,卻被嚇了一跳。
正房燭光暗淡,秦絡一個人蜷在榻上,身著素白衣裙,髮髻上還簪著一朵白菊,正默默流淚。
觀音奴喜歡皓巖的祖母勝過自己的祖母,蹲到榻前,捧著她的手勸慰:“姨婆別哭啊。”
秦絡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珠:“怎麼跑得這樣急?出什麼事了?”
觀音奴道:“小舅公和皓巖都不在,太公發脾氣了,婆婆讓我請姨婆去光浮臺吃飯。”
秦絡翻身坐起,怫然道:“她明知道今日是澈哥的忌辰,從崇寧三年起,我就不過中秋節了。”她終究不願在孫輩面前數落秦綃,忍氣道,“夜來,我實在咽不下東西,你回吧。跟太公說我病了。”
觀音奴道:“哦。”她總覺得背後有人窺視,大不自在,站起來向後一瞥,不過是一面牆,牆上掛了一幅舊畫。
明潔的月光照著微微發黃的卷軸,畫中男子便似活過來一般,不論觀音奴移到哪個角落,那雙清湛的眼睛都會向她看過來。
他已不年輕,眼角可見細紋,眉間蘊著清愁,然而歲月的流逝沒有摧折他的風姿,反而增益他的魅力,醇似長窖之酒,潤如久養之玉。
秦絡嘆道:“夜來,你想看畫便乖乖坐下,這麼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地亂動。鬧得我眼暈。”
觀音奴挨著秦絡坐下,問道:“姨婆,畫裡的人就是姨公吧?像謫仙人一樣。”心裡卻琢磨:“這畫的落款是‘文殊於大安六年仲夏’,大安是遼國年號,難道是遼國人作的?”
秦絡微微頷首,幽幽道:“你姨公風姿出眾,時人推為第一,稱呼他鳳羽公子,甚至有人說他的一個顧盼便抵得半部《世說》。當年坊間有不少書畫鋪私刻他的小像,風行天下,閨閣中沒有不收藏的。”她頓了頓,惆悵地道,“他的畫像很多,這一幅最為傳神,我怕觸景生情,也就是每年中秋掛出來看一看。”
觀音奴嘀咕:“難怪遼國的畫師也技癢。”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畫中男子,下了一個乾脆的結論:“姨婆,我覺得天下的好看男子都是一種體式來的。”
秦絡心情雖悲,亦不禁失笑:“怎麼說?”
觀音奴便扳著手指把自己認得的好看男子羅列出來:“表伯父,我阿爹,皓雲哥哥,皓峰哥哥,”她微笑道,“皓巖哥哥,我家熹照,對了,還有遼國的嘉樹法師……他們脾性迥異,相貌也各有千秋,姨婆若問他們哪兒長得一樣,我說不上來,不過對著這幅畫,我就覺得是一種體式變出來的。可見一個人好看不好看,還是有跡可循,有一定之規的。”
秦絡震駭至極,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扯斷了手中的紫檀念珠,滴溜溜滾落一地,觀音奴連忙彎腰去揀。
秦絡面色慘白,抖得像風中衰葉,待觀音奴拾齊珠子,她才勉強止住,澀聲道:“乖孩子,把念珠放那繡囊裡,快去光浮臺給太公回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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