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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的指甲掐得左臂盡是血印,卻看見那男子對著一地穢物閉上了眼睛,兩行淚沿著臉龐滑下來,在素淨的月色裡泛著微微的光。她沒想到這傲慢的男子也會哭,不由哽聲罵了一句“冤家”,將頭埋在羅衾裡肝腸寸斷地哭起來。
林挽香聽說沈皓巖有潔癖,周到地為他準備了全新的內外衣裳和頭巾抹額。
沈皓巖定了定神,過去穿衣裳,系抹額時因手抖得厲害,繫了三次方才妥當。
羅帳裡傳來小貓似的細細哭聲,沈皓巖卻不願再碰她一下,只將裝錢的褡褳放到桌上,低聲道:“姑娘,我自己不舒服,與你沒關係,請不要介意。”
沈皓巖徑直出了留春院,連自己的馬都忘了牽,一個人茫然地走在東京街頭。
街道兩邊的樓臺結飾一新,處處鼓瑟吹笙,絲竹聲不絕於耳。不過能佔到危樓高臺玩月的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則欣欣然遊於街市,尤其州橋一帶,燈火輝煌,夜市喧闐,獨他一個陷在最深最黑的舊夢裡……
十九姨是沈皓巖母親柳夫人的幼妹,雖是庶出,柳夫人卻很鍾愛她,獲悉小妹出嫁三年便即守寡,憐她孤苦無依,將她接到鳳凰沈家居住,卻不知自己的好心給兒子招來了禍患。
那時節,柳十九娘幽怨地坐在沈家後園的鞦韆上,慢悠悠地晃著,心想:“論相貌才藝,我樣樣都比長姐強,只因為嫡庶之分,長姐就能嫁到這樣的好人家,我卻要寄人籬下,上天待我,何其不公。”
樹枝折斷的微聲打斷了十九孃的思緒。
她回過頭,見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輕抖手腕,用一根雪白細索套下桃樹頂端開得最豔的一枝花。她猜這位應是剛從東京曾祖父處回來的沈三少爺,便曼聲道:“好美的花兒。”
少年轉頭看到十九娘,冠玉般的面色微微發紅,靦腆地道:“這是我折來給母親插瓶的,姐姐若喜歡,送你好啦。”
十九娘接過桃花,輕嗅一下,懶懶地道:“若我沒猜錯,三公子,你不能喚我姐姐,”她婉轉一笑,不合禮數地露出珍珠般精緻的小白牙,“你該喚我十九姨。”
她分花拂柳地走了,留下少年在原地思量:家裡幾時來了這樣一位十九姨?
他的母親和姐姐們都是崇尚淡雅的苗條女子,這一位卻似唐朝舊畫上走下來的仕女,豐滿豔麗,宛如一株花瓣繁複的猩紅牡丹。
十九娘真心喜歡這稚氣未脫的英俊少年。
他開心大笑的時候左邊會露出一顆虎牙,如同朝暉照人,讓她冷冰冰的心一下子暖和過來。為了將這暖意變成只屬於她的、別人沒法兒分享的暖,她不惜拖著他墮入深淵,——十四歲的沈皓巖遇到二十二歲的十九姨,就像被母豹看中的小鹿,在劫難逃。他甚至來不及真正地思慕過某位姑娘,就懵懵懂懂地嚐到了男女滋味。
某個炎熱的夏日午後,血氣方剛的少年落進了十九娘用柔情蜜意編織的網。行事隨性的十九娘,竟不知合上院門,以致被柳夫人撞破。
柳夫人見事情已不可挽回,親手鎖了院門離開,言談行事全無異樣,唯獨在喝了丫環送上的雪泡縮皮飲後,身體不適,嘔了半碗血,驚動一家人。
沈嘉魚急命僕人去請大夫,柳夫人則安然道:“老爺莫急,我近日練功有些急於求成,真氣行岔了,吐出來便沒事,用不著大夫。”
沈嘉魚搖頭道:“夫人還是這麼爭強好勝,上次比武輸給衛家三夫人的氣還是沒嚥下啊。”
柳夫人只是微笑。
當夜,柳夫人袖了一段白綾到十九娘房中,將白綾擲在地上道:“禽獸尚且知道羞恥,十九妹連禽獸都不如。”說完後轉身就走,竟不屑看她一眼。
第二日,柳十九娘自縊身亡的訊息傳到官府,杭州太守感嘆她為亡夫殉節之志,將她作為節婦報朝廷褒獎。
事情的本來面目,只有柳夫人和沈皓巖知道。
那日下午,他從荒唐的春夢中醒過來,羞慚得無地自容,翻過院牆落荒而逃,渾沒發現那因他綻放的女子,在目送他狼狽逃走後,便似開到極致的縣花,迅速枯萎頹敗。她放縱自己的罪惡慾望,攫取到片刻的溫暖,卻永遠失去了那陽光般明朗的少年,柳夫人的白綾不過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沈皓巖突然有了潔癖,即便一天洗三次,他也覺得自己不乾淨。除了母親和姐姐,他不能忍受別的女子靠近自己,聞到她們身上的脂粉味,他會抑制不住地想要嘔吐。倘若周圍的人做出犯他忌諱的事,不論有意還是無意,都會招致他嚴厲的懲罰,並且沒有任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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