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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黑綢褂,又拎起一條黑褲子和一頂黑色圓帽,她對五龍說,你要是出錢,我就把這些賣給你。
五龍注視著老女人手裡的衣物,他認出那就是阿保平時戴的帽子,那就是阿保敞著襟的黑綢褂子,還應該有一雙皮鞋,它曾經在這裡殘忍地踩住我的手。我的手裡抓著一塊冰冷的滷豬肉。五龍突然抬起頭看了看天空,天空呈現出一半紅色和一半藍色,那道強光依然直射他的眼睛,他覺得臉頰上有冰涼的一滴,是眼淚。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了這滴奇怪的眼淚。
漫長的冬夜裡五龍經常無端地驚醒,在空寂中側耳傾聽人體從院牆上跳落的聲音,那種聲音沉悶而帶有陰謀的形式,它已經隨著阿保的死訊而消失,可是五龍聽見嘣的一聲存在於冥冥之中,它總是在夜深人靜時出現在米店的院子裡。
織雲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放縱和快樂,她的紅唇邊永遠掛著迷惘而諂媚的笑意,沒有什麼可以改變她生活的內容和情趣。冬天她學會了風靡一時的探戈舞,有時候獨自在院子裡練習,她的嘴裡響著舞曲清脆的節奏,嘭、嚓、嚓。
五龍曾經偷聽了織雲和綺雲的談話,話題的中心是阿保之死,那會兒織雲正站在水池邊刷牙,五龍看著她辱邊牙膏的泡沫和漫不經心的表情,突然對女人有了一種深切的恐懼。想想吧,她一手葬送了一個男人的性命,到頭來卻無動於衷,兩種肉體的緊密關係隨時會像花一樣枯萎嗎?
街上人都在說你,說你是條不要臉的母狗,綺雲對她姐姐說,你害了阿保,你把他逗得鬼迷心竅才惹的禍。
關我什麼事?織雲朝地上吐了一口水,她說,他早把六爺得罪了,也不光是為我,他瞞著六爺撈了一大筆錢。
你沒見他們對著米店指指戳戳的?你不要臉我還要呢,綺雲怨恨交加他說,這下好了,你倒像個沒事人,害得我都不敢出門。
別對我說這些鬼話,我不愛聽,織雲猛地把牙刷摔在地上,她提高嗓門說,誰都容不得我,你們巴不得我也被六爺扔江裡去。我要是剁成一盤肉雜碎,你會吃得比誰都香。
我看你是瘋了。崎雲冷冷地回敬了一句,你遲早要害了自己,到時候看誰來管你。
誰也別想管我,我自己管自己。哪天我要是死了,你們就挨家挨戶送喜糖去。織雲說著突然噗哧笑了,她說,真有意思,都來教訓我,我到底招誰惹誰了?
對於米店姐妹倆的關係,五龍同樣難以把握,他知道織雲和綺雲是一母所生的親姐妹,但她們更像兩隻充滿敵意的貓,在任何時候都擺出對峙的姿勢,亮出各自尖利的爪子,米店沉寂的空氣往往彼姐妹倆的鬥嘴所打破:五龍想怎麼沒有人來打她們的臭嘴?馮老闆不敢,馮老闆對兩個女兒的畏懼多於親情,碰到這種場面他就面無表情地躲開,並且把氣出到夥計們和五龍身上,他推搡著五龍說,你幹活去,這兒沒你的事,你要想聽說書也該買張門票。
五龍忍住笑走到店堂裡,米店這家人在他眼中的形象是脆弱而可笑的。他以前沒有見過這樣烏七八糟的家庭,也許這就是楓楊樹鄉村與瓦匠街生活的區別之一。五龍用簸箕裝米,一次次地朝買主的量米袋裡倒,他的心情變得晴和而輕鬆起來。在這個多事的冬天裡,他初次發現了城市與瓦匠街生活的種種薄弱環節,就像一座冰冷堅固的高牆,它有許多漏洞,你可以把身體收縮成一隻老鼠穿過去,五龍想我可以像一隻老鼠穿過去,吃光牆那邊的每一顆米粒。這樣想著五龍像個孩子般地興奮起來,他突然朝店堂裡忙碌的人們吱吱叫了一聲,然後自己也笑了。
你在學狗叫?馮老闆仍然繃著臉,他說,我看你今天高興得就像一條狗,這年頭什麼事能讓你高興得像一條狗?
不。我在學老鼠叫。五龍認真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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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像一隻大老鼠。馮老闆又說,我的米會被你偷光的。我已經看出來你在想什麼壞點子。
五龍臉上的笑容驀然凝固,他偷眼瞟了下馮老闆的表情,馮老闆端坐在櫃檯後打算盤,五龍覺得他說那句話是半真半假的。那麼他會防備一隻老鼠嗎?他會感覺到某種危險而把我逐出米店嗎?這還是一個謎。五龍對此並沒有太多的憂慮,事實上他已經做過離開米店的準備。現在他不怕沒有飯吃了,他深知自己的本錢是年輕和力氣,這個城市的工業和後鋪作坊日益發達,他可以在任何一個需要勞力的地方謀得一條生路。
瓦匠銜的石板路上灑著冬日斑駁的陽光,不斷有穿著臃腫的人從米店走過,在車水馬龍的市聲中可以分辨出一種細碎而清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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