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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量米,母親則坐在櫃檯後面編織一件桃紅色的毛衣,他知道那是替自己打的,他根本不想穿這件顏色的毛衣。
下午五龍和夥計老王去倉房搬米,鐵鏟揮舞了幾下,米垛上露出了一根沖天的纏著紅線的小辮,隨著米垛沙沙陷落,小碗蜷縮的小巧的身體滾了下來,小碗的臉呈現出可怕的青紫色,五龍把小碗抱起來摸她的鼻孔,已經沒有鼻息了,他看見小碗僵硬的手裡還抓著一條繩子。
意外的災難使綺雲幾乎要發瘋,她竭力支撐的精神在一天之內成為碎磚殘瓦。綺雲抱著小碗冰冷的遺體坐在米店的門檻上,她在等待米生放學回家,街上的人對小碗之死一無所知,他們看見綺雲抱著小碗坐在米店的門檻上,以為是小碗生病了,綺雲抱著她在曬太陽。他們沒有聽見綺雲的哭聲。
但是米生卻沒有回家。米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第三天五龍把小碗裝進了一口匆匆打就的薄皮棺材,在釘棺的時候五龍聽見夥計老王說,米生在江邊碼頭上,我看見他在拾爛桔子吃,喊他他就跑,他還朝我扔石塊,綺雲嘭嘭地拍打著薄皮棺材,邊哭邊喊,把他找回來,讓他跟小碗睡一起,讓他們一起去,把柴生也捎上,我一個也不想要了,我再也不想跟著你們受罪了。
五龍吐出嘴裡的長釘,抓在手上,他冷冰冰地審視著綺雲說,你喊什麼?狠心的女人,乾脆你也進去吧,我來給你們蓋棺釘棺。
後來五龍在江邊的一隻空油桶裡捉住了米生,米生當時正熟睡著,他的臉已經被油汙弄得烏黑難辨,夢中的神情顯得驚悸不安,五龍把兒子緊緊地抱住,端詳著米生的整個臉部,五龍喃喃他說,你真的像我,可你怎麼小小年紀就起殺心?你把你的親妹妹活活悶死了。
打斷米生的一條腿骨是綺雲的主張,當五龍再次把米生吊到房樑上時,綺雲哭著說,打吧,打斷他一條腿,讓他以後記住怎麼做人,五龍掂著手裡那根油光銀亮的槓棒,他對綺雲說,這可是你讓我打的,米生若是記仇該記你的仇了。綺雲的身體顫了顫,她背過臉低低地嗚咽著,打吧,我背過臉不看,你就動手打吧,綺雲用手指塞住自己的耳朵,但她還是聽見了米生的一聲慘叫和脛骨斷裂的聲音,咯嚓一聲,它後來一直頻繁地出現在綺雲的噩夢中。
米生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初次下地走動時一家人都緊張地注意他的腿,米生走路時失去了平衡,他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小柺子。
織雲回了一趟米店。除了說幾句常用的勸慰的話,織雲也說不出什麼,她和綺雲枯坐在前廳的兩張靠椅上,聽店堂裡偶爾響起的嘈雜聲,姐妹倆相對無言,織雲回想了一會兒小碗的粉紅健康的臉和烏溜溜的眼珠,思緒很快地折到呂公館的後園裡,後園又在鬧鬼了。有一個夜晚她聽見臥房的窗外有動靜,推開窗子就看見了那個黑衣黑褲的鬼魂。他正在朝後園的芍藥花地裡走。
我真的看見了,那個鬼魂就是阿保。織雲睜大驚惶的眼睛說,阿保跟活著時一模一樣,走路神氣活現的,還搖晃著肩膀。
綺雲並沒聽見什麼,她呆滯地望著織雲溼潤的塗過口紅的嘴唇,仍然陶醉在自己的悲痛中。
他們說那不是鬼魂,是活人,是阿保來找六爺報仇了。可我還是不相信,阿保的東西都讓六爺割下來了,他怎麼會不死呢?
別說了,我沒心思聽,綺雲厭煩地打斷了織雲的話。
也許阿保讓哪個神仙救活了?織雲沉思著作出了一個推斷,她撫摸著腕上的翡翠手鐲說,他們都怕極了,六爺也有點害怕,每天睡覺都有六個家丁守在床邊,可我一點也不怕,我和阿保畢竟有過情分,他會捉別人不會捉我的。
捉的就是你,綺雲突然對織雲惡聲惡氣他說,歸根結底,你是我們家的禍根,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活不成也死不了,想哭都沒有眼淚。
對綺雲常年累月的攻擊,織雲其實也聽慣了,但這次不比尋常。織雲再也不能忍受,她紅著眼睛拂袖而走,邊走邊說,從今往後我再也不進這個破門,我才不願意做你的出氣筒,從今往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沒你這個妹妹,你也別求我辦什麼事,織雲氣鼓鼓地走到店堂裡,被五龍攔住了,五龍說,怎麼急著要走?留下吃晚飯吧,他的手很自然地過來在織雲的|乳峰上捏了一把,織雲揚手扇了五龍一記耳光,她罵道,畜生,這種日子你還有好心情吃老孃的豆腐,你還算個人嗎?
織雲又是傷心而歸,這一走果然兌現了無意的誓言,織雲沒有再回過瓦匠街的米店。多年來她一直在呂公館裡過著秘不傳人的生活,紅顏青春猶如紙片在深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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