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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了,頭疼得厲害,又淋了雨,說不定回去就要病倒在床上了。我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綺雲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隔絕了頭頂的陽光和雨霧,她看見兩個穿黑衫的人不知何時在她和抱玉頭上撐開了油布傘,綺雲吃了一驚,你們來幹什麼?誰要你們跟來的?穿黑衫的人回頭朝停在船塢上的那輛黑色汽車看了看,龍爺也來了,龍爺說要給呂公子送行。
五龍提著一把槍鑽出了汽車,他搖搖晃晃走過來,一邊就把那柄槍扔給抱玉,接著,物歸原主吧。你今天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我知道是你偷了我的槍,抱玉從口袋裡掏出白手絹,細細地擦拭著槍柄上的烤藍,然後把槍重新放進了皮箱。
本來想用你的槍把你自己放倒在路上,現在就算了吧。五龍從一隻小布袋裡掏出一把米,塞進嘴裡咯蹦咯蹦嚼著,他說,我倒不喜歡把事情做絕,可是你怎麼這樣蠢,跑到我的地盤上來取我的人頭呢?再說我還是你的姨父,兔子不吃窩邊草,你怎麼可以算計我的人頭呢?
我沒有,我對你說過了,這次來是走親戚,順便辦一點貨。抱玉說。
別騙我,五龍吐出一口生米的殘渣,他的微笑充滿了寬恕和調侃的意味,你怎麼從娘肚子裡鑽出來我都一清二楚,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要長,你騙不了我。我雖然只剩了一隻眼睛,但誰想幹什麼,我瞄上一眼就知道了,誰也騙不了我。
抱玉的白皙而清秀的臉微微昂起,梅雨季節特有的雨霧和陽光均勻地塗抹在他的身上,那件白色的西服幾天來已經出現了黑汙和皺褶,抱玉的臉一半面對著陽光,呈現出金黃的色澤,另一半則浸沒在暗影之中,他撣了撣衣袖上的黑灰,抬頭望著細雨中的天空。這天氣真奇怪,抱玉若有所思他說,說完拎起皮箱走上了輪船的跳板,在行色匆匆的趕路人中,他的步履是唯一輕鬆而富有彈性的,他的背影仍然傳導著神秘的資訊。
你看那雜種的肩膀,也是向左歪斜著的,他連走路的姿勢也像阿保,五龍指著抱玉的背影對綺雲說,你看他就這樣溜走了,我就這樣把一條禍根留下了。
綺雲沒有說話,她轉過身背對著輪船,不停地用手帕擦著眼角,綺雲的悲哀是綿長而博大的,她聽見汽笛拉響了三次,舊輪船笨拙地嘎吱嘎吱地駛離了碼頭,綺雲的心情一下就變得空洞肅穆起來,走了好,綺雲從手袋裡拿出一盒清涼油,在額角兩側搽了一點,她說,我不要誰來看望我,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不需要。
我有個預感,日後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肯定就是那雜種暗算的。五龍對身邊的弟兄們說,我從他的眼睛看出來了,他真的恨我,就像我從前恨阿保恨六爺一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想這個世界很奇怪,很滑稽,也很可怕。
雪巧提心吊膽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時期,後來漸漸地就放心了。看來米生對妻子的不貞並未察覺,每逢雨聲滴嗒的黃梅雨季,米生的性慾就特別旺盛,而雪巧滿懷著深重的憐憫和歉意,頻繁地挑逗著米生,在雨季裡米生夫妻的臉色一樣的枯黃憔悴,顯示出種種縱慾的痕跡。乃芳有一次在院子裡看雪巧漂洗一堆內衣,她說你們房裡是怎麼啦,一到夜裡就有母貓叫,叫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雪巧看看乃芳似笑非笑的神情,心裡清楚她的意思,雪巧反唇相譏,你們房裡也不安靜,母貓叫幾聲有什麼?總比打架罵仗大哭小鬧的好聽些。乃芳訕訕地繞過雪巧和洗衣盆朝廚房走,乃芳的腰臀裹在一條花布短褲裡,看上去有點變形,她的身孕已經很明顯了,乃芳走進廚房尋找著吃食,想想不甘心敗給雪巧,隔著窗子又說了一句話,柴生天天打我,我還不是懷上馮家的種了?我又不是光打鳴不下蛋的母雞,他打死我我也不丟臉。
雪巧的手在搓衣板上停頓下來,她憤怒地看著廚房發黑的窗戶,想說什麼終究又沒說。其實雪巧無心於妯娌間這種莫名其妙就爆發的舌戰,整個雨季她的思想都沉溺在抱玉身上。她害怕柴生把米倉裡的事透露給乃芳,但是這種擔憂看來也是多餘的,乃芳肯定不知道,也許是柴生信守了諾言,也許是柴生終日混跡於他的賭博圈中,忘記了她和抱玉的事。雪巧的手浸泡在肥皂的泡沫中,她看著自己被泡得發紅的手指像魚群在棉布的縫隙裡遊動,突然就想起抱玉最後在米堆上褪褲子的動作,這個動作現在仍然使雪巧心酸。
那隻翡翠手鐲被雪巧藏在一隻竹籃裡。竹籃上面壓著幾件舊衣裳,一直鎖在櫃子裡。那是雪巧從前賣花時用的花籃,編織精巧而造型也很別緻,她一直捨不得扔掉,把翡翠手鐲放進這隻籃子,寄託了她縹緲的一縷情絲,它是脆弱而纖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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