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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低呼著自己的新筆名:“東陽!東陽!以前你老受著壓迫,現在你可以自己創天下了!你也可以結合一群人,領導一群人,把最高的稿費拿到自己手中了!鼻子不要再歪呀!你,鼻子,要不偏不倚的指向光明的前途喲!”
他入了新民會。
這兩天,他正忙著籌備慶祝大會,並趕製宣傳的文字。在他的文字裡,他並不提中日的戰爭與國家大事,而只三言五語的諷刺他所嫉恨的作家們:“作家們,保定陷落了,你們在哪裡呢?你們又在上海灘上去喝咖啡與跳舞吧?”這樣的短文不十分難寫,忙了一個早半天,他就能寫成四五十段;冠以總題:“匕首文”。對慶祝大會的籌備,可並不這麼容易。他只能把希望放在他的同事與學生們身上。他通知了全體教職員與全體學生,並且說了許多恫嚇的話,可是還不十分放心。照常例,學生結隊離校總是由體育教師領隊。他不敢緊緊的逼迫體育教員,因為他怕把他逼急而掄起拳頭來。別位教師,雖然拳頭沒有那麼厲害,可是言語都說的不十分肯定。於是,他抓到了瑞豐。
“老祁!”他費了許多力氣才把眉眼調動得有點笑意。“他們要都不去的話,咱們倆去!我作正領隊——不,總司令,你作副司令!”
瑞豐的小幹臉上發了光。他既愛看熱鬧,又喜歡這個副司令的頭銜。“我一定幫忙!不過,學生們要是不聽話呢?”“那簡單的很!”東陽的鼻眼又向相反的方向扯開。“誰不去,開除誰!簡單的很!”
回到家中,瑞豐首先向胖太太表功:“藍東陽入了新民會。他找我幫忙,領著學生去遊行。他總司令,我副司令!我看,只要巴結好了他,我不愁沒有點好事作!”說完,他還覺得不甚滿意,因為只陳述了事實,而沒拿出足以光耀自己的理由來。他想了一會兒,又找補上:“他為什麼不找別人,而單單的找咱們?”他等著胖太太回答。她沒答理他。他只好自動的說出:“這都是因為咱們平日會作事!你看,每逢他託我買東西,我總給他買頂好的,而不說價錢。一條毛巾或兩刀稿紙什麼的,難道他自己不會去買,而必定託我去?這裡就有文章!可是,咱們也會作文章!一條毛巾或兩刀稿紙,咱們還能沒地方去‘拿’?‘拿’來,送給他,這就叫不費之惠!我要連這個小過門都不會,還當什麼庶務?”
胖太太微微的點一點頭,沒有特別的誇讚他。他心中不甚滿意,所以找了大嫂去再說一遍,以期得到預期的稱讚。“大嫂,你等著看這個熱鬧吧!”
“喲!這年月還有什麼熱鬧呀?”大嫂的一向很水靈的眼近來有點發昏,白眼珠上老有些黃暗的朦子——老太爺的不舒服,婆婆的病,丈夫的憂鬱,老三的出走,家計的困難,都給她增多了關切與工作。她仍然不大清楚日本人為什麼要和我們打仗,和為什麼佔據了北平,可是她由困難與勞累中彷彿咂摸到了這些不幸與苦痛都是日本人帶給她的。她覺得受更大更多的苦難已經是命中註定的事了,她想不到還會有什麼熱鬧可看;就是有,她也沒心去看!
“頂熱鬧的大遊行!學校裡由我領隊!不是吹,大嫂,我老二總算有一套!你多咱看見過庶務作領隊的?”“真的!”大嫂不曉得怎樣回答好,只用這個有一百多種解釋的字表示她的和藹。
老二把嫂嫂的“真的”解釋成:庶務領隊真乃“出類拔萃”。於是,有枝添葉的把事情的經過與將來的希望都又說了一遍。
“你哥哥也得去吧?”韻梅從老二的敘述中聽出點不大是味兒的地方來。她知道那個出好醬菜的城也是中國的,而中國人似乎不該去慶祝它的陷落。假若她沒想錯,她以為,瑞宣就又必很為難,因為難而也許又生她的氣。她很怕丈夫生氣。在結婚以前,她就由孃家人的神色與低聲的嘀咕中領會到她的未婚夫不大喜歡她。雖然心中反對自由結婚,她可是不能不承認現在的世界上確乎可以“自由”一下,而未婚夫的不歡喜她,或者正因為不“自由”!她認定了自己是毫無罪過的苦命人。假若瑞宣堅持不要她,她願意把這條苦命結束了。幸而瑞宣沒堅持己見,而把她娶過來。她並不感激他,因為既是明媒正娶,她自有她的身分與地位。可是,她心中始終有點不大安逸,總覺得丈夫與她之間有那麼一層薄紗,雖然不十分礙事,可是他們倆老因此而不能心貼著心的完全粘合在一處。沒有別的辦法,她只能用“盡責”去保障她的身分與地位——她須教公婆承認她是個能幹的媳婦,教親友承認她是很象樣的祁家少奶奶,也教丈夫無法不承認她的確是個賢內助。她——即使在結婚和生兒養女以後——也不能學那些“自由”的娘們那種和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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