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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牌呀!該你啦,老冠!”軍人的眼角撩到了進來的人,可是心思還完全注意在賭牌上。
錢先生看著冠曉荷,嘴唇開始輕輕的動,好象是小學生在到老師跟前背書以前先自己暗背一過兒那樣。金三爺緊跟著親家,立在他的身旁。
瑞宣本想不進屋中去,可是楞了一會兒之後,覺得自己太缺乏勇氣。笑了一下,他也輕輕的走進去。
曉荷看見瑞宣,想把手拱起來,搭訕著說句話。但是他的手抬不起來。肯向敵人屈膝的,磕膝蓋必定沒有什麼骨頭,他僵在那裡。
“這是他媽的怎回事呢?”軍人見大家楞起來,發了脾氣。
瑞宣極想鎮定,而心中還有點著急。他盼著錢先生快快的把心中繞住了的主意拿出來,快快的結束了這一場難堪。
錢先生往前湊了一步。自從來到家中,誰也沒認清,他現在可認清了冠曉荷。認清了,他的話象背得爛熟的一首詩似的,由心中湧了出來。
“冠曉荷!”他的聲音幾乎恢復了平日的低柔,他的神氣也頗似往常的誠懇溫厚。“你不用害怕,我是詩人,不會動武!我來,是為看看你,也叫你看看我!我還沒死!日本人很會打人,但是他們打破了我的身體,打斷了我的骨頭,可打不改我的心!我的心永遠是中國人的心!你呢,我請問你,你的心是哪一國的呢?請你回答我!”說到這裡,他似乎已經筋疲力盡,身子晃了兩晃。
瑞宣趕緊過去,扶住了老人。
曉荷沒有任何動作,只不住的舐嘴唇。錢先生的樣子與言語絲毫沒能打動他的心,他只是怕錢先生撲過來抓住他。軍人說了話:“冠太太,這是怎回事?”
大赤包聽明白錢先生並不是來動武,而且旁邊又有剛敲過她的錢的候補特務處處長助威,她決定拿出點厲害來。“這是成心搗蛋,你們全滾出去!”
金三爺的方頭紅鼻子一齊發了光,一步,他邁到牌桌前。“誰滾出去?”
曉荷想跑開。金三爺隔著桌子,一探身,老鷹掐膆的揪住他的脖領,手往前一帶,又往後一放,連曉荷帶椅子一齊翻倒。
“打人嗎?”大赤包立起來,眼睛向軍人求救。
軍人——一個只會為虎作倀的軍人——急忙立起來,躲在了一邊。妓女象個老鼠似的,藏在他的身後。“好男不跟女鬥!”金三爺要過去抓那個象翻了身的烏龜似的冠曉荷。可是,大赤包以氣派的關係,躲晚了一點,金三爺不耐煩,把手一撩,正撩在她的臉上。以他的扔過石鎖的手,只這麼一撩,已撩活動了她的兩個牙,血馬上從口中流出來。她抱著腮喊起來:“救命啊!救命!”“出聲,我捶死你!”
她捂著臉,不敢再出聲,躲在一旁。她很想跑出去,喊巡警。可是,她知道現在的巡警並不認真的管事。這時節,連她都彷彿感覺到亡了國也有別扭的地方!
軍人和女友想跑出去。金三爺怕他們出去調兵,喝了聲:“別動!”軍人很知道服從命令,以立正的姿態站在了屋角。
瑞宣雖不想去勸架,可是怕錢先生再昏過去,所以兩手緊握著老人的胳臂,而對金三爺說:“算了吧!走吧!”金三爺很利落,又很安穩的,繞過桌子去:“我得管教管教他!放心,我會打人!教他疼,可不會傷了筋骨!”
曉荷這時候手腳亂動的算是把自己由椅子上翻轉過來。看逃無可逃,他只好往桌子下面鑽。金三爺一把握住他的左腳腕,象拉死狗似的把他拉出來。
曉荷知道北平的武士道的規矩,他“叫”了:“爸爸!別打!”
金三爺沒了辦法。“叫”了,就不能再打。捏了捏紅鼻子頭,他無可如何的說:“便宜你小子這次!哼!”說完,他挺了挺腰板,蹲下去,把錢先生背了起來;向瑞宣一點頭:“走!”走出屋門,他立住了,向屋中說,“我叫金三,住在蔣養房,什麼時候找我來,清茶恭候!”
招弟害怕,把美麗的小臉用被子蒙起,蜷著身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
桐芳與高第在院中看熱鬧呢。
藉著院中的燈光,錢先生看見了她們。他認清了高第:“你是個好孩子!”
金三爺問了聲:“什麼”,沒得到回答,於是放開兩隻踢梅花樁的大腳,把親家揹回家去。
見“敵人”走淨,冠家夫婦一齊量好了聲音,使聲音不至傳到西院去,開始咒罵。大赤包漱了漱口,宣佈她非報仇不可,而且想出許多足以使金三爺碎屍萬斷的計策來。曉荷對客人詳細的說明,他為什麼不抵抗,不是膽小,而是好鞋不踩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