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部分(第2/4 頁)
興,他也得擺出笑臉給生了氣的媽媽看。好在,他只須走過來就夠了,他曉得韻梅在這種場合下比他更聰明,更會說話。
韻梅確是有本事。她不問婆婆為什麼生氣,而抄著根兒說:“老太太,又忘了自己的身子吧!怎麼又動氣呢?”這兩句話立刻使老太太憐愛了自己,而覺得有哼哼兩聲的必要。一哼哼,怒氣就消減了一大半,而責罵也改成了叨嘮:“真沒想到啊,他會對我這個樣!對兒女,我沒有偏過心,都一樣的對待!我並沒少愛了一點老二呀,他今天會……”老太太落了淚,心中可是舒展多了。
老太爺還沒弄清楚都是怎麼一回事,也湊過來問:“都是怎麼一回子事呀?亂七八糟的!”
瑞宣攙祖父坐下。韻梅給婆婆擰了把熱毛巾,擦擦臉;又給兩位老人都倒上熱茶,而後把孩子拉到廚房去,好教丈夫和老人們安安靜靜的說話兒。
瑞宣覺得有向老人們把事說清楚的必要。南京陷落了,國已亡了一大半。從一個為子孫的說,他不忍把老人們留給敵人,而自己逃出去。可是,對得住父母與祖父就是對不住國家。為贖自己對不住國家的罪過,他至少須消極的不和日本人合作。他不願說什麼氣節不氣節,而只知這在自己與日本人中間必須畫上一條極顯明的線。這樣,他須得到老人們的協助;假若老人們一定要吃得好喝得好,不受一點委屈,他便沒法不象老二似的那麼投降給敵人。他決定不投降給敵人,雖然他又深知老人們要生活得舒服一點是當然的;他們在世界上的年限已快完了,他們理當要求享受一點。他必須向老人們道歉,同時也向他們說清楚:假若他們一定討要享受,他會狠心逃出北平的。
很困難的,他把心意說清楚。他的話要柔和,而主意又拿定不變;他不願招老人們難過,而又不可避免的使他們難過;一直到說完,他才覺得好象割去一塊病似的,痛快了一些。
母親表示得很好:“有福大家享,有苦大家受;老大你放心,我不會教你為難!”
祁老人害了怕。從孫子的一大片話中,他聽出來:日本人是一時半會兒絕不能離開北平的了!日本人,在過去的兩三個月中,雖然沒直接的傷害了他,可是已經弄走了他兩個孫子。日本人若長久佔據住北平,焉知道這一家人就不再分散呢?老人寧可馬上死去,也不願看家中四分五裂的離散。沒有兒孫們在他眼前,活著或者和死了一樣的寂寞。他不能教瑞宣再走開!雖然他心中以為長孫的拒絕作校長有點太過火,可是他不敢明說出來;他曉得他須安慰瑞宣:“老大,這一家子都仗著你呀!你看怎辦好,就怎辦!好吧歹吧,咱們得在一塊兒忍著,忍過去這步壞運!反正我活不了好久啦,你還能不等著抓把土埋了我嗎!”老人說到末一句,聲音已然有點發顫了。
瑞宣不能再說什麼。他覺得他的態度已經表示得夠明顯,再多說恐怕就不怎麼合適了。聽祖父說得那樣的可憐,他勉強的笑了:“對了,爺爺!咱們就在一塊兒苦混吧!”
話是容易說的;在他心裡,他可是曉得這句諾言是有多大分量!他答應了把四世同堂的一個家全扛在自己的雙肩上!
同時,他還須遠遠的躲開佔據著北平的日本人!
他有點後悔。他知道自己的掙錢的本領並不大。他的愛惜羽毛不許他見錢就抓。那麼,他怎能獨力支援一家人的生活呢?再說,日本人既是北平的主人,他們會給他自由嗎?可是,無論怎樣,他也感到一點驕傲——他表明了態度,一個絕對不作走狗的態度!走著瞧吧,誰知道究竟怎樣呢!
這時候,藍東陽來到冠家。他是為籌備慶祝南京陷落大會來到西城,順便來向冠家的女性們致敬——這回,他買來五根灌餡兒糖。在路上,他已決定好絕口不談慶祝會的事。每逢他有些不願別人知道的事,他就覺得自己很重要,很深刻;儘管那件事並沒有保守秘密的必要。
假若他不願把自己知道的告訴別人,他可是願意別人把所知道的都告訴給他。他聽說,華北的政府就要成立——成立在北平。華北的日本軍人,見南京已經陷落,不能再延遲不決;他們必須先拿出個華北政府來,好和南京對抗——不管南京是誰出頭負責。聽到這個訊息,他把心放下去,而把耳朵豎起來。放下心去,因為華北有了日本人組織的政府,他自己的好運氣便會延長下去。豎起耳朵來,他願多聽到一些訊息,好多找些門路,教自己的地位再往上升。他的野心和他的文字相仿,不管通與不通,而硬往下做!他已經決定了:他須辦一份報紙,或一個文藝刊物。他須作校長。他須在新民會中由幹事升為主任幹事。他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