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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約翰拿著黃油。到冠宅去道喜。
大赤包計算了一番,自己已是“所長”,是不是和一個擺臺的平起平坐呢?及至看到黃油,她毫不遲疑的和約翰握了手。她崇拜黃油。她不會外國語,不大知道外國事,可是她常用黃油作形容詞——“那個姑娘的臉象黃油那麼潤!”這樣的形容使她覺得自己頗知道外國事,而且彷彿是說著外國話!
約翰,在英國府住慣了,曉得怎樣稱呼人。他一口一個“所長”,把大赤包叫得心中直髮癢。
曉荷見太太照舊喜歡約翰,便也拿出接待外賓的客氣與禮貌,倒好象約翰是國際聯盟派來的。見過禮以後,他開始以探聽的口氣問:“英國府那方面對上海戰事怎樣看呢?”
“中國是不會勝的!”約翰極沉穩的,客觀的,象英國的貴族那麼冷靜高傲的回答。
“噢,不會勝?”曉荷眯著眼問,為是把心中的快樂掩藏起一些去。
丁約翰點了點頭。
曉荷送給太太一個媚眼,表示:“咱們放膽幹吧,日本人不會一時半會兒離開北平!”
“哼!他買了我,可賣了女兒!什麼玩藝兒!”桐芳低聲而激烈的說。
“我不能嫁那個人!不能!”高第哭喪著臉說。那個人就是李空山。大赤包的所長拿到手,李空山索要高第。“可是,光發愁沒用呀!得想主意!”桐芳自己也並沒想起主意,而只因為這樣一說才覺到“想”是比“說”重要著許多的。
“我沒主意!”高第坦白的說。“前些天,我以為上海一打勝,象李空山那樣的玩藝兒就都得滾回天津去,所以我不慌不忙。現在,聽說上海丟了,南京也守不住……”她用不著費力氣往下說了,桐芳會猜得出下面的話。
桐芳是冠家裡最正面的注意國事的人。她注意國事,因為她自居為東北人。雖然她不知道家鄉到底是東北的哪裡,可是她總想回到說她的言語的人們裡去。她還清楚的記得瀋陽的“小河沿”,至少她希望能再看看“小河沿”的光景。因此,她注意國事;她知道,只有中國強勝了,才能收復東北,而她自己也才能回到老家去。
可是,當她知道一時還沒有回老家的可能,而感到絕望的時候,她反倒有時候無可如何的笑自己:“一國的大事難道就是為你這個小娘們預備著的嗎?”
現在,聽到高第的話,她驚異的悟出來:“原來每個人的私事都和國家有關!是的,高第的婚事就和國家有關!”悟出這點道理來,她害了怕。假若南京不能取勝,而北平長久的被日本人佔著,高第就非被那個拿婦女當玩藝兒的李空山抓去不可!高第是她的好朋友。假若她自己已是家庭裡的一個只管陪男人睡覺的玩具,社會中的一個會吃會喝的廢物,她不願意任何別的女人和她一樣,更不用說她的好朋友了。“高第!你得走!”桐芳放開膽子說。
“走?”高第楞住了。假若有象錢仲石那樣的一個青年在她身旁,她是不怕出走的。為了愛情,哪一個年輕的姑娘都希望自己能飛起去一次。可是,她身旁既沒有個可愛的青年男子,又沒有固定的目的地,她怎麼走呢?平日,和媽媽或妹妹吵嘴的時節,她總覺得自己十分勇敢。現在,她覺得自己連一點兒膽子也沒有。從她所知道一點史事中去找可資摹仿的事實,她只能找到花木蘭。可是木蘭從軍的一切詳細辦法與經驗,她都無從找到。中國歷史上可以給婦女行動作參考的記載是那麼貧乏,她覺到自己是自古以來最寂寞的一個人!
“我可以跟你走!”桐芳看出來,高第沒有獨自逃走的膽量。
“你,你為什麼要走呢?”高第假若覺得自己還是個“無家之鬼”,她可是把桐芳看成為關在籠中的鳥——有食有水有固定的地方睡覺,一切都定好,不能再動。
“我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裡呢?”桐芳笑了笑。她本想告訴高第:光是你媽媽,我已經受不了,況且你媽媽又作了所長呢!可是,話都到嘴邊上了,她把它截住。她的人情世故使她留了點心——大赤包無論怎麼不好,恐怕高第也不高興聽別人攻擊自己的媽媽吧。
高第沒再說什麼,她心中很亂。她決定不了自己該走不該,更不能替桐芳決定什麼。她覺得她須趕緊打好了主意,可是越急就越打不定主意。她長嘆了一口氣。
天佑在衚衕口上遇見了李四爺。兩個人說話答禮兒的怪親熱,不知不覺的就一齊來到五號。
祁老人這兩天極不高興,連白鬍子都不大愛梳弄了。對二孫與三孫的離開家裡,他有許多理由責備他們,也有許多理由可以原諒他們。但是,他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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