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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媽也笑了一下。“我明白你!”
瑞宣的心疼了一下,什麼也說不來了。
媽媽也不再出聲。
最後,瑞宣搭訕著說了聲:“媽,你躺會兒吧!我去寫封信!”他極困難的走了出來。
回到自己屋中,他不願再想媽媽的話,因為想到什麼時候也總是那句話,永遠沒有解決的辦法。他只會敷衍環境,而不會創造新的局面,他覺得他的生命是白白的糟塌了。
他的確想寫信,給學校寫信辭職。到了自己屋中,他急忙的就拿起筆來。他願意換一換心思,好把母親的話忘了。可是,拿著筆,他寫不下去。他想應當到學校去,和學生們再見一面。他應當囑告學生們:能走的,走,離開北平!不能走的,要好好的讀書,儲蓄知識;中國是亡不了的,你們必須儲蓄知識,將來好為國家盡力。你們不要故意的招惹日本人,也不要甘心作他們的走狗;你們須忍耐,堅強的沉毅的忍耐,心中永別忘了復仇雪恥!
他把這一段話翻來覆去的說了多少遍。他覺得只有這麼交代一下,他才可以贖回一點放棄了學生的罪過。可是,他怎樣去說呢?假若他敢在講堂上公開的說,他馬上必被捕。他曉得各學校裡都有人被捕過。明哲保身在這危亂的時代並不見得就是智慧,可是一旦他被捉去,祖父和母親就一定會愁死。他放下筆,在屋中來回的走。是的,現在日本人還沒捉了他去,沒給他上刑,可是他的口,手,甚至於心靈,已經全上了鎖鐐!走了半天,他又坐下,拿起筆來,寫了封極簡單的信給校長。寫完,封好,貼上郵票,他小跑著把它投在街上的郵筒裡。他怕稍遲疑一下,便因後悔沒有向學生們當面告別,而不願發出那封信去。
快到吃晚飯的時候,小崔把老少三口兒拉了回來。天氣相當的熱,又加上興奮,小順兒和妞子的小臉上全都紅著,紅得發著光。祁老人臉上雖然沒發紅,可是小眼睛裡窩藏著不少的快活。他告訴韻梅:“街上看著好象什麼事也沒有了,大概日本人也不會再鬧到哪裡去吧?”希望在哪裡,錯誤便也在哪裡。老人只盼著太平,所以看了街上的光景就認為平安無事了。
小崔把瑞宣叫到大槐樹底下,低聲的說:“祁先生,你猜我遇見誰了?”
“誰?”
“錢先生!”
“錢——”瑞宣一把抓住小崔的胳臂,把他扯到了門內;關上門,他又重了一聲:“錢先生?”
小崔點了點頭。“我在布鋪的對面小茶館裡等著老人家。剛泡上茶,我一眼看到了他!他的一條腿走路有點不方便,走得很慢。進了茶館,屋裡暗,外面亮,他定了定神,好象看不清哪裡有茶桌的樣子。”
“他穿著什麼?”瑞宣把聲音放得很低的問;他的心可是跳得很快。
“一身很髒的白布褲褂!光著腳,似乎是穿著,又象是拖著,一雙又髒又破的布鞋!”
“噢!”瑞宣一想就想到,錢詩人已經不再穿大褂了;一個北平人敢放棄了大褂,才敢去幹真事!“他胖了還是瘦了?”“很瘦!那可也許是頭髮欺的①。他的頭髮好象有好幾個月沒理過了!頭髮一長,臉不是就顯著小了嗎?”“有了白的沒有?”
小崔想了想:“有!有!他的眼可是很亮。平日他一說話,眼裡不是老那麼淚汪汪的,笑不唧兒的嗎?現在,他還是那麼笑不唧兒的,可是不淚汪汪的了。他的眼很亮,很乾,他一看我,我就覺得不大得勁兒!”
“沒問他在哪兒住?”
“問了,他笑了笑,不說!我問他好多事,在哪兒住呀?幹什麼呀?金三爺好呀?他都不答腔!他跟我坐在了一塊,要了一碗白開水。喝了口水,他的嘴就開了閘。他的聲音很低,其實那會兒茶館裡並沒有幾個人。”
“他告訴了你什麼?”
“有好多話,因為他的聲音低,又沒有了門牙,我簡直沒有聽明白。我可聽明白了一件,他教我走!”
“上哪兒?”
“當兵去!”
“你怎麼說?”
“我?”小崔的臉紅了。“你看,祁先生,我剛剛找到了個事,怎能走呢?”
“什麼事?”
“你們二爺教我給他拉包月去!既是熟人兒,又可以少受點累,我不願意走!”
“你可是還恨日本人?”
“當然嘍!我告訴了錢先生,我剛剛有了事,不能走,等把事情擱下了再說?”
“他怎麼說?”
“他說?等你把命丟了,可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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